上古时期,深山幽谷人迹罕至之地多有精怪出没,为躲天灾或延寿命,各种鬼怪精灵请求上天敕封,依附于山,是谓山神。《礼记·祭法》记载:“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
然而天地崩坏,仙迹不显,依附于天庭的各路人马都遭受到严重的打击,就连一些身处遐方绝域杳无人烟之地的山神土地都被莫名势力连根拔起,其余者不得已四散而逃。
土地山神溃逃,神威不显,便无生民百姓祭祀,庙宇自然日渐破败。
凌云国和远上国的边境是一片广袤无际的深林,神洲国度普崇道法,少有争斗,平日里便常有行商货郎途径此地,在两国间贩卖货物。
而这前人修建的山神庙宇便是货郎们中途驻脚之地。
苏白将马车牵到山神庙外侧的马棚拴着,抬眼看了看,庙顶上的匾额破旧不堪,仔细瞧去,字迹模糊地画墨着“魏山神”的字样。
庙内烛火通明,三三两两的闲谈声从里面传出,偶尔伴随着几声爽利的大笑,颇有几分人间烟火的味道。
“嘎吱”一声,推开已经破损只剩半扇的庙门,苏白停顿片刻迈了进去。
一见有生人进庙,本来围坐在火堆四周的货郎们都收了声,眼神中透着一丝警惕地望着他。苏白见状向端坐地诸位抱拳称道自家兄长重病身亡,此行扶柩归籍,希望大家行个方便。
领头的男子身材健壮,留着一茬钢针般的短须,豪迈粗旷。听了此话又见苏白是个弱冠书生模样,自然不作他想,邀苏白入座。
苏白先向众人要了些粮草,出门喂了马儿才回庙中。众人挤了挤,给苏白挪出一个位置。
短须汉子姓王名天,这群人倒不是从事买卖的货郎小贩,而是远上国边境天峰城里一群义气相投的结拜兄弟。为首的王天生为小富之家,却喜舞枪弄棒之事,为人爽快,素有豪情,每年都会带着这帮弟兄外出扫荡匪寇。这次清扫结束准备回乡时,突遇两国边境的天峰城爆发瘟疫,便一直逗留在凌云国内。此番听得瘟疫已散便急急忙忙地带着兄弟们赶回天峰城,查看家中情况。
“王大哥你别太担心!前几天我们碰到从天峰城里出来的人不是说过了吗,钟神医当时正好行医于此,城里的人都没什么大碍。”一伙人中一个叫陈步的人安慰道。
“就是!只是天峰城封城已久,缺食短粮,不然我等也不会匆忙赶着运些粮食回去了。”一脸市侩梁兵说道。
“说得对!再说这次扫荡收获不小,下次咱们也有本钱购置马匹了。”有货郎说道。
王天点头,面上的焦虑之色稍减。可能是想着有苏白这个外人在此,不愿多谈家事,便从放在一旁盖着罩布的大箩筐中拿出一个黑色布袋,里面有几张煎好的大饼,取出与众人分食。
“给。”王天从腰间取下酒袋,自己先喝了一口,递给苏白。
“谢谢!”苏白点了点头,拔开木塞,将酒袋举高,袋口也不沾嘴,就这样仰头饮下。
见苏白喝完,王天眼神示意将酒袋传递下去,其余众人倒不在意皆是含着袋嘴,猛吸一口。除苏白与王天外,行脚商人共六人,一圈轮完,酒袋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几番下来,苏白与众位倒算熟悉了起来。
一位名叫张城汉子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道天峰城里的瘟疫是怎么来的吗?”
“你这小子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不会又是在哪处青楼里偷听到的吧!”
“哈哈哈哈……”
“多半就是……哈哈哈!”
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这张城年纪虽小,却好这烟花之色,他口中的消息多半都是从这听来的。
“不!不是……”张城老脸一红,支吾着说道,“前日我听镇子口那个瞎眼的算命先生说的。”
一听这话就连刚刚默不作声的陈步都笑出声来,打趣道:“那张瞎子大伙儿都知道他什么本事,他说的话你也信?”
“好了!你们就别笑话他了。”王天将空酒袋扔进箩筐,用棍子支了支火势渐微的木堆,一边问道:“城哥儿,他跟你说啥来着?”
见是大哥王天问话,刚刚还一脸不好意思的张城瞬间就神气起来,低声道:“前几日我去镇子上收购东西,想着不是要一同去天峰城吗就在路过镇口的时候向张半仙问了一签,看下运程。结果你们猜怎么样?”
众人好奇正要催促,不料天空一道刺眼的白光闪烁,随后“轰隆隆”一声巨响,山间突然刮起一阵妖风,半闭的庙门轰然倒地,燃烧着的火堆登时火光四溅,庙里积堆的干草更是随着狂风肆意乱飞。
幸好火势本就微弱,没有造成大碍。
雷声轰隆不见停歇,风势更是越来越急,庙堂里货郎们的大箩筐都都被吹倒在地,燃烧的火堆也已经熄灭,只剩木炭上的点点火星。
空中电闪不断,众人方不至于盲人摸像,连忙起身惊呼着想把庙门这个灌风口堵上。可惜庙门只剩半扇,无论怎么封堵都有狂风卷进来。王天灵光一闪大声疾呼道:“供桌!把神像前的供桌搬过来!”众人领会急忙跑过去将积灰已厚的供桌抬来,堵在门口,又捡了些干草将缝隙封住。
庙堂里呼啸盘旋的狂风稍稍停歇,众人向神像作揖告罪,这才收拾已经被吹散的货物。
天空中雷声突然一顿,霎时间,“哗啦啦”的倾盆大雨一泻而下,落在庙顶的琉璃瓦上“铛铛”作响。
经过一番劳累众人也没心思听张城那不真不实的传言,各自啃了块面饼,将火重新生起,找个角落睡觉去了。
风势渐小,苏白将窗户打开一丝小缝,沿着电闪雷鸣注视着停放在外边的马车。拴在庙外马棚的两匹骏马一开始就吃了苏白的丹药,血气翻涌不惧这风雨雷电,偶尔抖抖身上溅过来的水花,倒是显得精神十足。
“怎么不睡觉?”一道低声响起,苏白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天。
“睡不着。”苏白摇摇头。
王天举了举手中的酒袋,“再来两口?”
“好!”
王天带的都是乡里人所酿的米酒,其味微甜也不醉人。两人各饮了半袋,皆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明亮了些。
“邻国之间虽无战争,这条道上却也不少剪径强人。徐兄小小年纪就敢独自一人,当真不简单。”王天赞叹道。
苏白摇头,无奈道:“在下也是迫不得已,家中仅我与兄长二人,如今兄长意外病逝,这才不得已扶柩还乡。”
说罢一阵微风袭来,温热的雨水吹拂在两人的脸上,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草木气息。
“对了!徐兄可知这山神庙的来历?”王天面露神往之色,语气悠远地说道。
“在下少出远门,尚且不知。不过我进门时看见匾额上写着魏山神,难道这尊山神姓魏?”苏白抬头望向神像,疑惑地问道。
王天摇摇头,“这尊山神可不是姓魏,魏乃是祂的尊名。”
“想不到王兄还对神仙鬼怪之类的传说感兴趣!”苏白笑道。
“你看这神像面色肃穆,一手托剑一手捏指,虽然破败已久也不改其正气凛然神威莫测之相。”王天叹道,“这神像,也就是山神魏之所以被人铭记,还是因为一段故事。”
在摇曳的火光下,神像肃穆的脸上光影变幻,王天将故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