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江幻一进来就看到赵小匪坐在沈寄夭旁边，也没说什么，只是暗自捏了捏手机，随即面不改色坐回去继续吃饭。
下午两点半，刑侦支队的集体开了个小会，陈见山那边石锤了运毒，正好和此次事件撞上，都是毒品方面，但两者现在暂时还没有互相联系的证明，况且那边底层的线被裴潜搅得一团乱，最近可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所以暂时先着力调查市场案件。
裴潜两只手交叉握在一起，精瘦的手上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筋，“等会儿会议结束后赵小匪去技侦问问具体情况，把刚才提出的问题再仔细问问柳主任，小兰去媒体那边知会一声，案件没出来之前造谣的统统后果自负！”
赵小匪和楼兰迅速起立：“是！”
“我和江副队去访查死者家属，其他人去复查现场！”
“是！”
。
死者名叫李大年，银行职员，三十三岁，离异带着七岁女儿生活。事发当天——也就是今天，他以去医院检查为由请了一天假，请假单为前一天晚上发出，人在第二天早上死亡。
李大年的女儿叫李婷婷，在江阳小学读一年级，乖巧懂事，一双杏仁眼极其好看。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大多数学生一样，对警察这个职业即崇敬又畏惧。
老师把李婷婷领进办公室就要出去，被江幻拦下了，“您就在这儿坐会吧！只有我俩不太和规矩！”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两个成年男人和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传出去确实容易引人遐想。
老师依言找了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位置，既不影响办案也帮人避了嫌。
他们干这一行的什么场景没见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失去了世上最后一个至亲的，甚至过了许多年才得知独子去世消息的耄耋老人……
可仍然无法做到真正置身事外不带一丝感情。
得知有案件的时候难受，看着死者毫无生气的时候难受，可是最难受的还是每次暗查死者亲属的时候，死去的人超脱于尘世，独留世间伤断肠的人！
偏偏这次死者还涉嫌犯罪！
良久，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甚至一向心思细腻的江幻此刻也词穷了，女老师从隔板后抬起头不断看向这边，到最后还是李婷婷先开口：
“警察叔叔们找我是有什么事么？”她眼睛特别大还特别清澈，一张脸蛋上最突出的就是这双眼睛，这样无辜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忍心说出伤害她的话。
裴潜咳了一声，“是这样的！我们这次来找你呢是想打听点你爸爸李大年的事情！在你印象里，爸爸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李婷婷歪着脑袋不是很明白。
“就是他平时有没有萎靡不振或者突然发狂？”
“没有，”李婷婷忽然警觉起来，“是不是我爸爸出什么事了？”
办公室瞬间陷入寂静，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但连这声音都有些嫌重，要是再轻一些就好了！
突然，李婷婷像茅塞顿开了一样，声音陡然拔高，“他是不是死了？！”
不说江幻他们此刻的震惊，就连角落里的老师都骤然抬起头，他们有些惊悚的望着李婷婷，竟弄不懂这是一时的童言无忌还是她早就从日常生活中看出来了！
江幻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为什么这么说呢？”
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似的，她竟流露出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像上课回答对了一个问题一样。
她说：“我听到的！”
室内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降到冰点，三个成年人不约而同的看着这个七岁的小女孩，有点毛骨悚然，半晌，裴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听谁说的？”
如果是听李大年说的，那多半是自杀，可以往这个方向推理；如果是听别人说的，那即是他杀，他们有权利将人带回去问话。
可小姑娘沉思了一会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今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我爸爸的声音，我就这样猜测了。”
裴潜僵直的脊背忽然软了下来，把李婷婷的话直接略了过去，当成是幻听或者小姑娘的胡思乱想，“那你还有其他的想法么？比如有没有看见你爸爸和哪个特别奇怪的人来往，或者是有没有像抽烟喝酒这类的嗜好呢？”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想了想道：“没有，而且我爸爸不抽烟也不喝酒！”
裴潜点点头表示知道，转过头望着江幻，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覆在江幻身上，像是供奉的神佛发出的圣洁的光，耳后一小块皮肤藏在阴影里像牛奶般白皙。
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双腿自然交叠，手平放在膝盖上，乍一看是一个认真倾听的模样，可裴潜知道他现在其实是放空状态，而这种状态一般是在他觉得对话没问题的时候才会发生，也就是说他对刚才的对话没有异议。
裴潜轻轻咳了一声将江幻的思绪拉回来，将三人坐的椅子放还回去，又和老师说了一些关于李婷婷的事情，做了一些保密工作才离开。
李大年两年前和妻子何欣离异，独子抚养李婷婷，因此李婷婷比同班同学要大一点。李大年也没考虑再找一个，一直是和女儿两个人住，和前妻也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但好歹何欣对女儿还比较上心，警察这边去说了一下，她就毫不犹豫把女儿接过去一起住。
李大年身为银行职员，薪水还是很可观的，在临安三环内有一套房，是离婚后买的，现在自然是归李婷婷，但由于李大年死因蹊跷，这房子暂时由公安接管，等事情结束了再物归原主。
何欣得知这个消息不是很乐意，但也没办法反对，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
裴潜搓着下巴，侧过身附在江幻耳边道：“有没有觉得她不对劲？”
裴潜的嘴唇距离江幻的耳朵不到五厘米，这样近的距离连呼吸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江幻微微偏过头避过，“有一点。”
“那……今晚加个班，去搜一搜？”
“不行！”江幻一口拒绝，似乎又觉得太生硬了点，补充道：“现在搜查令还没有下来，你不要擅自行动，到时候和技侦的人一起进去……”
“知道了，基本常识我还是知道的，”裴潜出声打断他，江幻就是这样，除了他自己谁也信不过，“不过全年无休的你怎么也想起来偷懒了？”
江幻长叹了一口气，心说你不懂，要是家里那位没处理好，影响可比毒品大多了！但他不会说的，他不信他，他也不信他！
江幻抬起手臂看了一下手表，露出早上简易包扎的绷带，白色的布面上浸出一层干涸的暗红色，可见伤口是不浅的。
“快七点了，我们回去吧！”江幻说着就要上车。
裴潜还靠在驾驶座车门上，猝不及防被人拉开，“你今儿怎么这么着急？家里来了个小泽玛利亚？”
回答他的是引擎发动的声音，他不敢犹豫，迅速打开车门坐上去，裴潜长这么大得出一个结论：世界上有两个东西不能惹，一是家里老妈的鸡毛掸子，二是江幻的脾气。
他们俩一个伤手一个伤腿，江幻还能开车，但裴潜则没有任何开车的可能，他现在连个刹车都踩不利索。
何欣的家在三环开外，加上堵车一系列，两人回去已经接近九点！
六月份总是白天长些，这个时候也只是有些灰蒙蒙的，江幻像是赶去接新媳妇似的，跳下车门也不管裴潜就直奔办公室。
想想办公室那个小白脸，裴潜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其实误会江幻了，虽然是他确实是奔着那小妖精去的，但是绝不是为了和他情深意长，而是……
“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推开，正抱着奶茶追剧的两人同时转过身来。
赵小匪：“啊？江……副……”
沈寄夭：吨吨吨……
这个时辰人都走了，赵小匪主动请缨留下来陪着沈寄夭，顺带八卦，而让这位大爷忍受女人嘈杂的秘诀就是手上这杯奶茶！
下午江幻出警，因为有其他的打算便把沈寄夭放在了办公室，看了一下午的电视剧。
电脑上正放着白素贞与许仙，沈寄夭似乎对这个特别感兴趣，眼睛紧紧黏在上面，百忙之中抽空看江幻一眼，看到他手里一大袋食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也不管白娘子了，“这是我们今晚的食物么？”
“……是啊！”江幻脸色有些微妙，顺着这个话接了下去，“那我们回家吧！”
哐当一声，赵小匪的奶茶成功掉在地上，她从没见过江副这样温柔对一个人说“我们回家吧”这样的话，即使莫名有些让人打寒战。
她把眼神落在刚进门的裴潜身上，莫名觉得有些可怜。
是啊，可怜到住别墅开辉腾，一件衣服就抵她一年的工资，在警队待不下去了还可以随时回去继承亿万财产，是啊，好可怜！赵小匪面无表情的想，或许作为吃瓜人士来说裴潜是最可怜的，但讲真，无论金钱还是爱情，她才是那个可怜的人！
“再见，我先回家了！”赵小匪合上电脑，不再留在这个三国鼎立的战场当炮灰。
沈寄夭眼睛不断飘向江幻手里的袋子，细细的咽着口水，“那我们现在回去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