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双吓了一跳，但是常久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原地，他脸她的一块衣角都没有摸到，反倒是阿幼央安慰他道：“常久姐姐一向都这么猛的。沈临朝的死对她打击太大了，她一直都想着报仇，即便我们想要帮她，她也不愿意的。还不如在这里老老实实等她回来。反正我有这个预感，她一定没有事情的。”
她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是眼神还是不住地往常久消失的地方瞟了过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突然觉得这街上新奇的景色，路边小贩叫卖的声音，听上去都那么索然无味了。
正此时，那边一桌刚刚一直在吃饭的客人之中，突然有一个人转过头来，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叫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提了常久这个妖女的名字？”
叶飞双整个人的神情已经冷了下来，他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妖女？”
那桌的人“哈哈”大笑了几声，似乎是在嘲讽叶飞双居然有质问他们的勇气，其中一个身形颀长，相貌猥琐的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眼，忽然叫道：“莫非常久还没有死？刚刚那个一直坐在你们身边的女人，就是她？”
此话一出，那桌上的几个人脸色一变再变。一个汉子已经站起身来，大声喝道：“你们和那妖女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她的帮凶？”
阿幼央此时却招呼一旁那个已经躲在柜台后面的小二：“来一叠瓜子。”
她知道叶飞双要出手了。叶飞双出手的时候，自己在一旁看戏就可以了。
那汉子的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直接飞了出去砸在了楼梯上，头重脚轻地倒挂着，瘦高个看到自己的兄弟受欺负，哪里还忍得住，只堪堪抽出腰间的长刀，就发现自己的刀已经被削为了两截，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下一秒他也飞了出去，和刚刚那个大汉作伴去了。
叶飞双把自己双刀上的圆环挂在手指上，一边转着，一边走向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似乎被吓得不轻，手尴尬地举在哪里，不知道应不应该抽出腰间的判官笔。他看着叶飞双冷着脸向他走进，终于承受不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叶飞双却依旧朝他走过去，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大声道：“快给我道歉！”
那麻子脸虽然惊慌失措，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不免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颤声道：“我们不该、不该扰了大侠的雅兴……”
叶飞双气恼地道：“不是这个！”
那麻子脸脑筋转得很快，马上又道：“常、常久姑娘不是妖女，是仙女，是仙女！沈……沈临朝也是一个大侠……”
叶飞双烦躁地打断他的话：“不要后面半句！”
麻子脸于是又惴惴不安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常久姑娘是仙女，是仙女……”
叶飞双终于满意，放开了他的衣领，谁料这个时候，麻子脸忽然手腕一转，抽出腰间的判官笔，就往他后心攻过去！
那知就在这时，突听“叮”的一声，一只酒杯自窗外直飞进来，不偏不倚套住了判官笔的笔尖。
那判官笔去势是何等凌厉，酒杯又是何等容易破碎，奇怪得是，酒杯远远飞来，套住笔尖，居然还是完整的，就这样慢慢地挂在笔尖，悠闲地打着圈。
麻子脸看上去吓得脸上的麻子都要掉了。
与此同时，一个青衣男子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进来，腰上别着一把很奇怪的剑，双手拢在袖子里，看上去很冷的样子，笑嘻嘻地道：“看来要把‘常久是仙女’这五个字刻在你脸上，你才会长点记性。”
……
楼心月觉得自己自从成为了一名杀手之后，处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危险过。
那个可怕的女人就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于是他只有往前，既没有别的路让他选择，更不能退！
后退只有更危险，更可怕。
因为常久就在他后面盯着他！
虽然他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感觉到那种杀人的剑。
他随时随地，都会忽然无缘无故的觉得背脊发冷，这时他就知道常久已离他很近了。
本来常久的武功并不会让楼心月觉得受到了一点威胁，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显然已经用了必死的决定来面对他，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他有一点苟活的机会！
被常久盯上，成为她的敌人，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像她这样如此有如此的耐心、时间和精力做这种事情，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晚上从来不用睡觉。
而且她的轻功足够好，只要被她黏上，没有人能甩脱。
这种可怕的追杀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楼心月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崩溃。在这一整天里，他没有任何休息，喝水或是进食的机会，因为只要一停下，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又密密麻麻地从心头涌上来，驱使着他往前，往前一直走。
这种神经一直高度紧张的感觉实在是一种煎熬，他觉得即便常久没有追上来，自己也要疲惫而死。
可是前面并不总是有路的，至少这片林子已经到了尽头。面前是万丈深渊，下面白云缭绕，什么都看不见，他已经无路可走。
于是他只有停下。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一道红衣身影就像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冷冷地看着他。
她的手上提着一把剑，飞鸾剑。她准备用这把剑插到楼心月的心脏里面去。
楼心月于是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的脸色本来就是苍白的，现在看上去更加苍白了，简直没有一点血色，抱着剑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
他道：“你终于来了。你已经下定决心杀我？”
常久点头。
就在她点头的时候，手中剑已然出鞘，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铺开，她直面迎了上去！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常久绝对不会废话或者是突然感慨一下他们几年前的情谊。她知道话说的越多，自己就越容易失败。
毕竟，她的对手是楼心月，江湖第一杀手楼心月！
山间的风更大了，深渊底下的雾气翻涌了上来，逐渐将四周渲染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楼心月背靠着一棵树，已经无处可去。不过他还没有死，只是双手用力抓着飞鸾剑的剑刃，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掌往下流淌，一滴滴落在地上。
常久已经拼尽全力想要把剑扎进他的胸膛里去，可是才只堪堪没入一点，这样的伤根本不致命。瞬间的爆发已经让她现在失了力气，只不过还在勉强支撑，因为她明白，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错过，自己也会死。
现在这已经不是武学斗争了，而是耐力的博弈，很显然楼心月更胜一筹，因为他居然有力气讲话，不仅仅是讲话，还低声笑了起来：“常久，你难道就像这样杀了我？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最后会射出那枚飞剑吗？”
这是常久第一次见楼心月笑，她想，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常久道：“不想。我只知道他是你杀的。”
楼心月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凄然无比，他低声道：“连你也如此想我。”
常久忽然之间愣住了。
她的手渐渐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忽然之间用力，勉强站稳了身形，接着朝常久一步步走过去，让剑顶着自己的心口，接着慢慢地道：“你总不会以为那天是我突发奇想，要杀了沈临朝。”
常久只是瞪着他，冷声道：“所以是鸣珂的指令？我知道沈临朝如果活着，对听风听雨楼来讲是一个心腹大患。但是你明明知道杀了他有什么后果，却还是要去做！”
楼心月绝望地笑了起来：“你不是想报仇吗，那你动手啊！江湖上所有人都想杀我，也不差你这一个！”
他说着，慢慢地把一直握着飞鸾剑剑刃的手松开，接着对常久做出了一个讥讽的表情：“我从未指望你我之间有什么情谊，但是你要知道，若是我死了，你也别再想知道云非清在哪里！”
常久心里陡然一惊，嘶声叫道：“你什么意思？我师父——那天夜里，那天夜里是你！”
她突然之间明白了过来，玉山派在哪里，除了常久和云非清之外就只有楼心月一个人知道，那天上山的那三个黑衣人，楼心月就是其中之一！
她为什么没能早点想到？当初还天真地以为楼心月是自己的朋友，他虽然是杀手，但是良心还在，绝对不会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举动！
“你把师父弄到哪里去了？！”
楼心月只是看着她。
他早就不是从前的自己，自从他被飞星门逐出之后，一颗心就已经死了。他看不起任何名门正派，面对常久时的那一点点动容和怜悯，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毕竟那个时候，他还不想让常久这么快怀疑到自己头上。他分身乏术。
“比起云非清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或许你更应该关心一下柳问惜。”
常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说：“什么？”
楼心月慢慢朝她逼近：“你就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一天到晚把手放在袖子里？你该不会是一位他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掏出暗器吧？一个飞星门的掌门，手若是废了，他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常久气到浑身都发起抖来，她不由得回忆起之前与柳问惜相处的种种，一颗心顿时就重重地坠落下去，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楼心月的衣领，大叫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我他对我做过什么！”楼心月一把甩开她的手：“我本来就是柳子年收养的魔教弃婴，这件事情本来没有一个人知道！可是就在那天，那些长老全都冲到我面前，说我是魔教中人，四盟与魔教不共戴天，我也不能留在这个世上！”
他顿了顿，双目变得赤红，冷笑着看向常久：“我的人生在那天毁了，你知道吗？我以为我已经藏得够好，那么是谁，是谁把这个消息宣扬了出去，让所有人都唾骂我，嘲笑我，甚至都想要杀了我？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拜谁所赐？”
常久喃喃道：“柳问惜……”
一个人想毁了另一个人，最常见的原因就是来自于埋藏在心底里的嫉妒。
在那种情况下，楼心月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没有人在逼到绝境的时候不会想着反抗，所以他就杀了柳子年与飞星门的那些长老和师兄弟，前前后后加上去有八十四人。
常久突然之间反应过来，手中剑毫不犹豫地往前刺去，大叫道：“我师父又碍着你什么事？鸣珂叫你杀沈临朝你就杀，那她叫你刨你妈祖坟你去不去？！”
她忽然想起自己杀楼心月是为了报仇，不是来听他讲与飞星门的那些恩怨，她差一点就被绕了进去。在她的事情里，所有事情都一码归一码，既然是他动的手，他就必须要死！
楼心月吓了一大跳，他惊讶地发现常久居然不按照常理出牌！
自己已经讲得够清楚了，如果杀了他，她就再也无法见到云非清，也没有办法治好柳问惜的手，没有想到她居然不为所动！她是个疯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