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双听了阿幼央说了这么多话,略微思索了一下,最终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常久过去了,我便也要去。”
阿幼央看着自己阿哥的背影,看着他只是朝常久走过去,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明白他的性子,若是盯上一个人,死都不会放手的,怎么劝都没有用。可是爱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像是飞蛾扑火,飞蛾扑到火里死掉,火依然是火,最多只是因为燃烧的那一刹那颤抖一下,不会再有丝毫变化。
阿幼央心里甚至都在想,常久姐姐,你把你的喜欢从沈临朝那里分出来,分一点给我阿哥,行不行?
御前司本来就是直属皇帝管辖,更别说这个地方死了一个刺史这么大的事情。江湖人在他们的眼里一直都是没有规矩,江湖道义与法律条文之间必然也有很多不相容的地方。但是无论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江湖人也是人,是人就是皇帝的子民,犯法的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就导致了冲突越来越尖锐,临安刺史的死亡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可是奇怪的是,那个落月宗的弟子到底是谁?
叶飞双到了柳问惜林初阳与穆十三的面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先问那群御前司的人:“你们领事的是谁?”
那个一直站在最前面的就又把那块腰牌拿出来在他面前虚晃一眼:“在下御前司都尉杨睿广,奉旨捉拿朝廷要犯!”
他不认识深居简出的叶飞双,同样叶飞双也没有见过他,而且还不明白“都尉”到底是个什么职务。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开始在怀里扣扣索索,最终也取出了一块象牙玉的腰牌来在他们面前晃。
那块腰牌上三方连续“品”字云纹,龙身盘旋其中,一看便知是皇家才有的信物,上书“敕定西王”四个鎏金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可就是这四个字却威慑力十足,让那御前司十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倒身便拜:“属下参见王爷!”
这一声虽然不响,但是十几个人一起说,而且还是在这容易产生回音的广场上,声音就显得尤其得大,直把叶飞双逼得有些无所适从地往后退了一步,连声道:“快别叫了,快别跪,都站起来……平身?”
这一声说出去,原本一直在窃窃私语的那些江湖中人全都安静下来,以一种诡异的眼光看着叶飞双。原先那些敬佩与赞许全都被敌意与警惕取而代之,常久甚至都听到了那种声音——“一个朝廷的人,为何能来这论剑大会?”
看来江湖与庙堂之间的恩怨不只有一星半点,他这样做,虽能狠狠打击御前司嚣张的气焰,让这两边的人暂时不至于能打起来,但是却让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穆十三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位药王谷的谷主居然有另一种身份,眼中震惊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很快镇定下来,只是微微后退了一步。
这后退一步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这位落月宗的宗主,在给叶飞双让路。
杨睿广这一回语气和善了许多,不仅是和善,而且几近于一种惶恐。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一位王爷,而且还是世袭,在上京城那老皇帝几乎把他当儿子看的那位定西王,要是他跑到皇帝面前参自己一本,自己基本上就享年三十三岁了。
不过这位王爷为何会出现在江湖人的论剑大会上,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叶飞双沉声道:“你那人拿人也要讲求证据,我且问你,你们这一群人是要拿谁?还是以此为借口,来落月宗闹事?”
他虽然看上去一天到晚没有一个正形,但是好歹也是从年幼时就已经被皇帝抱在怀里去御花园里乱逛的,此时要摆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架势来倒也不难,只是因为年纪太轻的缘故,看上去总是缺了一点威严。那杨睿广听他这么讲,把头低得更低,连声道:“请王爷恕罪,那临安刺史确实是死于落月宗弟子之手。府中奴仆皆见过此人,手中拿着一把银扇。此人开具的药房现在还在仵作手里,若不是落月宗弟子,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穆十三皱着眉头盯着他,看上去要把他给活剥。
常久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你且让那些下人讲出他的样貌来!落月宗是名门大派,岂有随随便便编一个理由就让你们进去抓人的道理?”
她才不相信此时是穆十三门下的人所为,落月宗一向管教极为严苛,门中弟子若是犯事,就要直接被穆十三抓去试药。若是宗门规定了弟子不能给朝廷之人治病,那就一定没有人敢去冒这个险。所以在这论剑大会如此重要的时候突然出现这种事,其中一定是有人在搞鬼,借机污蔑落月宗的名声。
杨睿广却问:“这位姑娘是?”
他好像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料定这些人不会傻到扣上一个造反的罪名拿他怎么样。至于这位王爷,这里是江南,不是云滇,要是他想出手管,那就是逾矩,于是大着胆子干脆不管不顾了起来,似乎是料定一定要在这里把害死刺史的凶手捉拿归案。要是凶手“恰巧”是这位落月宗的宗主,那就再好不过了。
常久支支吾吾了起来:“我……呃,我是一个玉山派……”
穆十三却突然回头对着身后那些人做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常久看不懂,叶飞双也看不懂,但是很显然那些落月宗的人看懂了。忽然听得好几声惊呼,电光火石之间,穆十三骤然出手,手中“天下第六”扇猛击他手上合谷穴,直接将他佩刀打落在地,接着一转身绕到他身后,一脚踢向他腿弯,将他踢跪在地。
杨睿广惊叫起来:“穆十三,你这是想造反!”
他这一出手可是真真切切,没有丝毫花架子,却让其他本来想和他比试的人顿时萌生退意——虽然只是对付一个小小的都尉,可是单讲这出手的速度与力度,在场的人已经很少有几个能与其匹敌,更何况要是上擂台打,穆十三必定会尽全力。
他听得杨睿广大叫,一根银针甩出去,毫不留情地封住了他的哑穴。其他手下也在他出手的那一刹那间被落月宗弟子全部制住,动弹不得。
旁边那些江湖人士全都叫气起好来,反正在面对朝廷的时候,这群人总是同仇敌忾的。
穆十三道:“我把你们全都扔进湖里去,再对外说只是船只失事,谁又知道我要造反?”
杨睿广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但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
柳问惜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嘻嘻笑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杨……都尉?你莫忘了这里是哪里,谁到底才是主人。你在太岁头上动图,还不允许我们动手了?”
这可怜的都尉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愚蠢,面前这一群可都是手上至少沾了十几天人名的,朝廷这些人的武功在他们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穆十三两只手捏着她双肩风池穴,让他浑身上下毫无一点力气,冷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既然在我落月宗就得守我的规矩!在论剑大会结束之前,连你们皇帝的死活都和我都没有关系,听清楚没有?”
杨睿广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似乎口中想说出什么“你竟敢诅咒皇上”这样的话来,无奈冲不开哑穴,只能对他干瞪眼。就在此时,一名落月宗弟子忽然发出一声高呼,原来是他手中的一个御前司的侍卫不知怎的挣脱开了舒服,往渡口方向逃窜,似乎想抓紧机会乘船逃离,通风报信。就在他刚刚没蹿出两步,即将跳到船上之时,柳问惜手中飞刀瞬间甩出,以一种极其迅猛的力道往前,同时常久也一跃而起,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个想要逃跑的侍卫,直接一脚踹出去,把他踹翻在了台阶上。
因为离得够近,常久才得以看清,柳问惜的那枚飞刀射偏了。
不仅仅是射偏,而且偏得非常离谱,简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似乎直接掉进了水里。
本来他的这枚飞刀应该远快于常久的出手,可是等到常久的脚踢到那个侍卫的时候,他还在跑,这便明摆着表明柳问惜的那枚飞到没有射中他。一个以暗器见长的门派,若是其掌门连一个如此明显的目标都不能命中,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其后果不言而喻。
于是穆十三轻轻“咦”了一声,他没有想到柳问惜这一出手居然没有命中,按道理说他的暗器应该是例无虚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于是他下意识地看向柳问惜的手,却在这时,常久转过来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柳门主,你的飞刀刚刚被我一脚踹偏了,喏,还给你。”
她说着,轻轻扔过来一把,于是柳问惜面不改色地接住,随即放入了自己的袖子里,故意道:“下次不要抢我的风头!”
常久于是继续不好意思地笑,接着蹲下身去揪住了那个刚刚想要逃跑的侍卫的衣领,恶狠狠地道:“这位官老爷,你想往哪里跑?”
那侍卫抖如筛糠,口中却叫道:“你们、你们居然敢袭击朝廷命官!”两名落月宗的弟子快步走了上来,把他钳住,拖了回去。
现在没有人注意到原本的那枚飞刀去了哪里,这很好。
可是常久走回来的时候,却见柳问惜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只不过短短的一瞬间就又回复了原样,脸上却没有了笑容。所以现在已经不用怀疑,他的手一定出了问题。因为常久能担保如果在刚刚那个情况下给她一枚飞刀,她都能扔中。
她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柳问惜身边去。
穆十三一只手轻轻掐住杨睿广的肩膀,和善地道:“既然杨都尉来了我们落月宗,就顺便住几天,观摩观摩我们的论剑大会,不要着急走了。我们一边赏景一边办案,不是愉快得多?”
杨睿广瞪着他,可是自己的性命都在他手里,没有半点拒绝的余地,只能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穆十三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用手在他肩头随意地拍了拍:“你们两个,把几位大人扶到位置上坐好。论剑大会难得有朝廷了人来,要好生招待,明白吗?”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直都没有把扎在杨睿广脖颈上那哑穴的针拔出来,只是任由着他一边“呜呜”地叫,一边被拖走了。
叶飞双眉头紧皱,叹道:“御前司的人一向都是直接接受皇帝的调配,他们若是想定罪,只是一句话的样子罢了,看来此次是铁了心相遇落月宗过不去。”
穆十三的神情终于沉了下去,轻声说了一句:“叶谷主,多谢。”
叶飞双听得他依旧叫自己“谷主”,便知道他是认可自己在江湖中的身份,并没有心生隔阂,不由得心生感激,于是开口:“这件事情你若要查,有诸多不便。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