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倾城接过琵琶之后转身就想走，以免自己控制不住而穿帮，但还是被景安叫住了。
“你还是检查一下吧，如果没修好，我补钱给你就是了。”看来景安彻底被伤透了心。
“不用，没修好我再找店里的师傅修就是了，我不差你那几个钱。”
是啊，都忘了对方怎么会自己这些人一样，那么在乎那点钱。“那你以后还会来吗？”
“不会，琵琶已修好，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倾城拒绝得很干脆。
“那我娘呢？”这是景安最后的希望。
“我会去集市看她，但不会再买你家的扇子了。”倾城盯着景安看，“因为看腻了，你写的东西没有任何新意，所思所想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为。”
“不，你骗我，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景安两眼通红，很是激动。
倾城继续伤口上撒盐，“我变了还不行吗？还有，忘了告诉你，我买的那些扇子都送人了，你要写什么东西那是你的事，反正我也看不到。”
景安沉默了一阵，慢慢恢复平静，“既然你那么不喜欢，我不写就是了。”
该说的都说了，倾城真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等等，我能提最后一个要求吗？”这是他最后解答心中疑问的机会。
“如果是做朋友的话，那就不必说了，没可能。”
景安用乞求的眼神，含情脉脉地看着倾城，“能给我弹一曲琵琶吗？”
倾城一脸的不耐烦，“我说了我不会，我不是你那日思夜想的琵琶女。”
“你真不会吗？”直觉告诉景安，倾城会弹。“你如果真不是她，弹一曲又何妨，你是不是心虚了。”
一下子被说中的倾城满腔怒火，大声呵斥，“景安，你别欺人太甚。”要知道，她基本没发过火。
“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是吗？哪怕是随便地拨几下也都不愿应付我一下吗？”景安步步紧逼。
“你要听是吧，我现在就叫这琵琶的主人进来弹给你听。”此刻，这是倾城唯一想到的退路。
“我不要听语儿姑娘弹，我就要听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美梦碎了可别怪我。”倾城坐下来，开始弹琵琶，胡乱地拨弄。
琵琶声嘈杂难听，杂乱无章。
景安一拍桌子，“够了，别再弹了。”
倾城停下来，“我早跟你说了，我不会弹，我更不是你那朝思暮想，技艺高超的倾城。”
景安心灰意冷，“你真的不是她。”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倾城是故意弹成这样的。“你走吧，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倾城对景安的放手和成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还有，以后还是少出来的好，遇到危险，可能就不会像上次那么巧有人搭救了。”尽管今日倾城百般羞辱自己，但景安还是担心倾城的安危。
“谢谢警告。”倾城掏出一袋钱，“这是你修琵琶应得的钱。”
这可重伤了景安的自尊，“你把我景安当成什么人，你以为我那么卖力地修琵琶是为了你的钱？”
倾城把钱丢在桌上，“不管你为了什么，总之我们既然不是朋友，就应该有陌生人的规矩，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景安被气得七窍冒烟，“青橙小姐，我告诉你，我们景家是穷，但我们穷得有骨气，无功不受禄。琵琶既然是我摔坏的，修好是我的本分，我就不会多要你一分钱。对，你是有钱，可这不代表你能随便践踏我们穷人家的尊严。”
“钱给你了，你爱要不要，另外，这钱也算是我跟你买的一份平静，以后别再打扰我。”
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个，景安笑笑，“好，我成全你，你要什么我可能给不了，但你要平静是吧，我给你就是，这钱我收下。”
“希望你说到做到。”倾城正想离开，但还是被景安叫住了。
“等等。”景安把钱塞回倾城手里。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景安一脸得意，“青橙小姐不是说要按规矩办事吗？刚刚我无礼地要求了青橙小姐替我弹一曲琵琶，虽然不是很出彩，但听了就是听了，我不会赖账，这就当我给你的费用。人家乐妓弹曲还要收费呢，我也不差这几个钱。”
“乐妓”二字彻底点燃了倾城的怒火，狠狠一巴掌扇下去。
两人陷入了沉默。
而此刻倾城的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以后我不想再看到你。”将手中的银子丢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倾城这般伤心欲绝地离开，景安整个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他很不想看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但刚刚就是控制不住，就想一股脑儿地跟对方较劲。
在门外等候的语儿，看到倾城哭得如此伤心，咬牙切齿，“是不是景安对你做了什么，我去帮你教训他。”想转身进屋。
倾城一把把语儿拉住，“回去，听到没有。”直接把语儿拉走。
语儿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小姐，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你倒是跟我说啊。”
但倾城就是不说，一路就只是哭。她原本以为是她不得已伤害了景安，万万没想到反被景安伤得那么深。
而倾城回到舞乐坊之后，直到晚上就要上台表演，语儿给她打扮了，她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再哭，或许泪已经流干。
“你真没事吗？别吓语儿啊。”
倾城面无表情，“我没事，以后不要再提关于他的一切了。”
“你跟他说清楚了？那是好事，那你哭丧着脸做什么，他现在是不是很伤心？”
倾城一脸严肃，“我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语儿被吓得声音都低下来了，“不提他，我闭嘴就是了。”
黄妈忸怩地走进来，“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化个妆半天都化不完，那些客人跟猴急一样，都等不及了。”
“黄妈，小姐今天心情不好。”
“干咱们这一行的，哪有什么心情可言，客人的心情才最重要。”
“我准备好了。”倾城起身，心中想着，“忘了他吧，取悦他人，任人观赏与玩弄，这才是你的生活。”想到这，倾城脸上露出笑容，昂首挺胸，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黄妈那个兴奋啊，美人笑了，那客人绝对喜欢，今晚又有得发了。
果然，台上的倾城满脸微笑地演奏，当然是强颜欢笑。
而底下的男人们欢呼呐喊，管你真笑假笑，美人好看就要尖叫。
而自从倾城离开后，景安就一直在发呆。直至天黑景母挑着担子回来，景安这才舍得动动，“娘，你回来了，我这就去煮饭。”当然，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不用了，还是我煮吧，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读书有些累了。”景安似乎不太想提今天的事。
“对了，今天青橙小姐来把琵琶拿回去了吧。”
“拿了。”景安这才发现问题，“娘，你怎么知道她今天来拿？”
景母怎么不知道，早上就是自己告诉倾城琵琶已经修好了。
“真的？”景安变得兴奋起来，最起码证明她在这这件事上骗了自己，喃喃自语，“我就说她怎么会说那些话。”
“安儿，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事，娘，你好生歇着，我去煮饭了。”心情愉悦地离开，因为他又看到了希望。
而晚饭过后的景安，还是没能集中精神来读书，现在他终于能冷静下来分析。
这倾城前后反差未免太大，简直判若两人，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寒心的话，是她故意说来伤自己的。看来她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同时，景安也好恨自己，“枉你读书无数，糊涂啊，人家说的是真话假话还分不出来，还要说那些难听的话去伤她，真不是君子所为。”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机会当面跟她说声对不起了。“不管怎样，还是试一试吧。”想到这，景安终于拿起一把折扇开始书写。
这边的倾城刚表演完下台，前脚刚踏进房间，还没来得及坐下，黄妈又进来了，“倾城，赶紧换衣服，她们这支舞跳完，又该轮到你登台了。”尽管刚刚的那只曲，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黄妈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可是小姐才刚刚演奏完，总该让她休息一下吧。”
“休息什么，人家客人都没休息，我们哪有休息的份，何况你家小姐都停工好几天了，现在这是在补之前欠下的，她不也答应了吗？”语气很是强硬。
语儿还想反对，但倾城阻止了，“语儿，别再说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我登台就是了。”
看到倾城本来心情如此糟糕，还要连夜演奏，语儿很心疼，“可你身体能撑得住吗？”
倾城很平静，“没所谓了，我们这种低贱的人，又有谁会在乎，他们高兴就好了，给我拿衣服来。”
第二天，倾城和语儿习惯性地路过景母的摊子。只是倾城的态度冷淡了不少。
景母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青橙小姐，你来了，今天的扇子你看看喜欢不，这几把是安儿特地叮嘱卖给你的。”
“算了，不用了，伯母，以后我就不来你这买扇子了。”倾城早料到了景安还会使用这样的伎俩与自己对话。
“是扇子的质量不行吗？”景母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扇子很好，只是我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买回去人家都笑话。”这回答也算得体。
既然不喜欢，那也不能强求了，不过少了倾城这位大贵人，看来没人会欣赏他们母子所卖的东西了，“那这几把扇子就当是送你的了，这是安儿交代的。”
但倾城一反常态的拒绝，“我真不需要，你还是卖给其他人吧。”
“可是？安儿……”景母很为难。
“他怎么样了。”倾城还是忍不住去关心他。
“他很好，怎么了。”
“没事，对了，伯母，家父家母管得严，可能以后就不能像之前一样常来看望你了，你自己多保重，也希望你生意兴隆。”倾城终于极不情愿地说出了这句话。
看到倾城二人离去，景母当然也看出了端倪，这倾城前后像变了个人是的。不过想想也是，人家是富家千金，天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理会自己这些穷人家。
“小姐，我们是不是以后都不跟他们母子来往了。”
“是与不是，刚刚你不都听到了吗？”倾城说得跟真的一样。
从景母的摊子离开后，倾城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在隐蔽的集市角落里等着。
不多会功夫，语儿领着几个小孩过来，“小姐，你让我找他们做什么。”
“这你不用管。你们看到了吗，我这里有冰糖葫芦，想吃吧。”倾城拿着好几串的冰糖葫芦在小孩子面前晃。
小孩们争相恐后地喊着，“我想吃，我想吃……”
“很好，我给钱你们，你们拿着这些钱去跟前面那位大娘买扇子，好不好。”
小孩们连连叫好。
倾城开始给众小孩分钱和冰糖葫芦。
小孩们拿了东西兴冲冲往景母的摊子跑。
语儿看到这算是看明白了，“小姐，你不是说你对他死心了吗？不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只是看他们可怜，所以帮帮他们，仅此而已。他们母子太老实，明着施舍肯定不会要的，何况我帮过的人不少，也不介意再多他们母子两个。”倾城努力地给个合理解释。
语儿很替倾城不值，“可那些钱也是你辛辛苦苦地挣来的，你也知道你又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
倾城沉默了一下，“你说的不错。”
语儿这才感觉不对劲，自知说错话了，轻轻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瞧我这张嘴，该打，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别自责了，你也没说错，本来我就是个下贱的乐妓，非装金枝玉叶故作清高。”
“小姐，你别这么说。”语儿这下后悔死了。
“语儿，我还有些东西要买，你不用陪我了，你先回去吧。”倾城直接转身离开。
“小姐一定是生气了。”语儿很是惭愧。
其实倾城并没有生气，她也没有去买东西，她只是到了另外一个集市角落。她不过是为了支开语儿，因为有些事，她并不想让语儿知道。
果然，那帮买扇子的小孩们回来了，“姐姐，给，你要的扇子。”
“谢谢。”倾城开心地收集所有买回来的扇子。
这就是她一个人的计划和秘密。
而托景母转交扇子，自己在家等消息的景安，当然没能安心读书。尽管倾城跟他说过，不会再买自家的扇子，但直觉告诉自己，她一定会再去买的，只要她看到写给她的话，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一整天的翘首以盼，总算盼到景母挑着担子回来了。“今晚的晚饭我已经做好了。”景安立马迎了上去，接过担子，“我看你扇子都卖得差不多了，是不是那位青橙小姐又去找你了？”景安难掩激动心情。
“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你快说，真是急死我了。”景安急得团团转。
“没有，她说她以后不会再买了。”
“为什么？”景安还是不愿相信。
“儿啊，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人家跟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愿意买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买一大堆扇子回家放着，谁会干这种傻事。”景母苦口婆心地解释。
“那你送她不就好了吗？”
“送了，她没要。”
这不可能，景安拼命翻找着扇子，“那扇子呢，在哪了？”
“她不买，我当然卖给其他人了。”
“娘，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知道那扇子是我特地留给她的。”
听到这，景母火都来了，“那她不能要我能怎么办，不卖是吗，丢掉是吗？不卖我怎么有钱供你读书，不卖我们是不是要饿死在这长安街头你才肯罢休？我们有多缺钱你不知道吗？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一连串的寒心提问，让景安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娘，我错了，刚刚我不该凶你的。”
景母的怒气终于消了些，“儿呀，我知道你喜欢她，但你能不能清醒点，你们俩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就因为她家有钱，我家没钱吗？我说过了，我会努力读书，我会高中，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到时候我就抬着八人大轿去她家提亲。”景安说得激情澎湃。
“那如果她不喜欢你呢？”
这致命的一问，让景安无话反驳，“不，不会的，只要她看了我写的东西，她会明白我的心意的。我这就回去写，明天你再给她。”转身想走，不给景母丝毫打断的机会。
“别白费功夫了，她不会再买我们的扇子了。”
“为什么？”景安还是不愿相信。
“她说家里管得严，以后不会再来看我了，估计我也没机会再见到她了。”
景安万般失落，看来她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