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少死了,倾城和语儿自然被赶了出来,胡家才不会收留这么不吉利的人。所以,再一次无处可去的两人,又一次站在了舞乐坊的大门前。
而周边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到了吗?这就是胡家新纳的小妾,之前就是乐妓,嫁进胡家不到十天,就把自己的丈夫克死了,真是扫把星。”
“可不是嘛,这种风尘女子,就是命硬克夫,一生难有白头郎,说到底还是作孽太多。”
“所以这种红颜祸水,活该在青楼呆一辈子,这不,现在又回来了。”
“就是,以后还是不要出来害人的好。”
这难听的话真把语儿激怒了,“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倾城却很平静,只是笑笑,“真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了,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走出去。走,语儿,我们还是回到本该属于我们的地方。”
两人大踏步往里走,或许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
倾城去而复返,黄妈当然高兴,毕竟摇钱树又回来了。
只是或许是他们都一致认为倾城克夫,所以倾城的场子明显比比之前空了不少。
尽管生意大不如从前,但倾城还是忍不住关心起他,“有他的消息吗?”
“小姐,他现在是杀人犯,还畏罪潜逃,你怎么还那么关心他?”是啊,要不是景安,倾城就还是胡家的少奶奶,不用回到这烟花之地。
“我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用乞求的眼神看着语儿。
“小姐,你放心吧,我已经花钱雇人去找他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尽管语儿嘴上恨透了景安,但还是一直关心着他。因为她只想要倾城安安心心的。
听到这话,倾城可算踏实了不少,毕竟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最好能一走了之,离开这个虐他千百遍的长安城。”
“他走了?那你怎么办。”
“经过那么多事,我已经信命了,我的余生就要在这度过了,挺好的。”倾城说得很平静。
而得知儿子杀人逃亡的景母可算是清醒过来了,她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此刻的她正步伐稳健地一步步走向衙门大门处的大鼓,用力的击鼓。
“何人何事击鼓。”两官兵跑了出来。
景母大呼,“我杀人了,我是来自首的。”
衙门大堂之内,县令当然不信,“你说胡家少爷是你杀的?”
景母淡定从容,“是的。”
“可有人说是景安与胡少爷在酒楼起冲突,景安才杀了胡少爷?”这县令大人才不会糊涂到那种地步,听风就是雨。
“可应该没有人亲眼目睹景安杀了胡少爷吧?”景母开始反驳,她早已打探清楚当天酒楼发生的一切。
“这个倒没有,不过你跟他又没过节,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是没有,可我儿子有,他抢了我儿子的心爱之人,我气不过才错手杀了他。”景母声色动容,说的跟真一样。
一时不知该怎么办的县令只得扭头看向旁边做笔记的师爷。
师爷小声回应,“依我看,这老女人明显是在替他儿子顶罪。不过,过几天巡抚大人就要到这巡检了,而此案的真凶还一直逍遥法外,迟迟不能结案,依我看,不如……”
想想也是,这女人认罪那么积极,可没人逼他,自己前途要紧啊,于是县令宣判,“将杀害胡少爷的真凶带下去,明日午时三刻处斩。还有,撤销对景安的通缉。”
第二天,景母被如约推向断头台。
“午时三刻到,斩。”县令将令牌丢了下去。
生命的最后一刻,哪怕大刀架在脖子上,景母依旧微笑,“安儿,娘没骗你,真要有报应的话,果真报应到我头上来了。再见了,来世我要做你的娘亲,只是,我再也不会带你来这长安城了,我会和你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
刽子手一刀砍下去,景母人头落地。
而这段日子,一直在野外东躲西藏的景安,打算到集市探探风头,也顺便找点吃的,天天吃野菜野果也不是办法。当然,为怕人认出,他戴上了斗笠。
突然一阵风吹来,将斗笠吹掉在地。
这下完了,整个长安城都贴着自己的画像,肯定被认出来了,景安惶恐地看着四周。
但路人并没有什么反应,再看看四周,哪里还贴有通缉自己的告示?
景安马上捡起斗笠戴好。这什么情况,自己现在不是通缉要犯吗?好奇心让景安逮住一个路人问道,“这位大哥,前几天杀害胡家少爷的真凶是不是已经抓到了?怎么都不见通缉的告示了?”
“嗯,抓到了,此案已经结了,听说真凶最后另有其人,是告示上那人的母亲,昨天刚在菜市场问斩的。”
听到这话,景安瞪大了双眼,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替你找个大夫。”路人有些紧张。
景安立马起身,转身就飞速跑开,途中丢到了斗笠。
景安一路狂奔,他要到乱葬岗,他要确认这不是真的,就算是在真的,他要找到母亲的尸首。
“不会的,娘,你不要吓我。”景母面色惶恐,迅速跪下,用双手耙着坟墓,耙得差不多了,发现不是,又转去耙另一座坟墓。就这样,坟墓耙了一座又一座,但奈何这里的坟墓实在是太多了,还没有任何墓碑标记,最终还是没找到。
天突然变得昏暗,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景安还在坚持着,哭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夜幕降临,雨还未停,景安整个人累得实在不能动了,双手因为被泥土,石头搁到,流血不止,只好停下来,大声对天哭喊,“娘,你到底在哪?你回答我啊,你为什么傻,错的明明是我,你为什么要替我顶罪,为什么要让我痛苦愧疚一辈子,为什么走上断头台的那个不是我。早知道这样,我一早就认罪了,我为什么要逃?”整个人哭倒在坟墓旁边,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不是她,我就不会阴差阳错地错杀人,我娘也就不会因替我顶罪而死,一切都是因为她。”景安咬牙切齿,双手五指慢慢握紧抓着泥土。
而此刻的倾城,正在对镜化妆,准备上台演出。
景安像行尸走肉一样地走进来了。
“语儿,你不是刚出门买东西吗?是不是又忘拿东西了?”
景安慢慢走到倾城身后,笑笑,“是我,很意外吧。”
倾城这才从镜中看到景安,一时语塞了。
“在化妆呢?来,我帮你。”景安语气很是宠溺,紧接着研磨桌上的粉底,执着倾城的手勾勒眉宇。
倾城面无表情,任由景安摆弄。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安轻声细语,很是温柔,“别说话,专心化妆。瞧,多美啊,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头牌就是头牌,嫁做人妇,与人同房之后,风韵依然不减当初。只是那么好看的人,我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贱呢?”语气一点点向愤怒转变。
倾城起身,扇了景安一巴掌。
景安摸摸自己被打的半张脸,咬咬嘴角,“怎么,恼羞成怒了?是被我说中了吧,一个乐妓,供人玩耍,还心甘情愿地去给人家做四房小妾,任人践踏,清白不在,这不是贱是什么。”
倾城开始反击,“没错,我就是贱,那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景安一步步紧逼,“算账。难道还以为我来找你谈情说爱的吗?我真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要不是你负我伤我欺骗我玩弄我,我就不会错杀人,我娘就不会因为替我顶罪而死,我娘死了,你知道吗?”声音越来越大,情绪很是激动。
倾城只得一步步后退,“是我对不起你们。”掩面而泣。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说了我娘也不会复活。要不是你出尔反尔,要不是你不相信我的实力,要不是你对我们之间的爱没有信心,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如今我娘死了,她死得很惨,人头落地,被埋到乱葬岗,至今尸首还没找到。试问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切罪魁祸首就是你,红颜祸水说的就是你。”景安直接指着倾城的鼻子骂。
倾城这下懂了,景安觉得他娘是自己害死的,所以今夜的他就是来找自己报仇的。
“不错,不为我娘报仇,我枉为人子。”景安态度很是坚决。
倾城也大声反驳,“那你还等什么,动手啊,反正在你眼中,我贱命一条。”
景安笑笑,“你以为我不敢吗?既然爱得那么痛,那就只剩恨了,就让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都烧做灰烬吧。”说完,伸手去打翻桌上的烛台。
蜡烛滚到衣柜下,开始燃烧起来。
“你当真要置我于死地?”倾城还是有些不信。
“因为我恨你入骨。”景安一字一顿,随后大笑,“娘,孩儿终于替你报仇了。”迅速转身离开,在外面顺手把门锁上了。
倾城也立即到门边,捶打着门,拼命呼喊,“着火了,来人啊,救命啊。”
但外面根本任何反应,倾城再一回头,屋内的火势已经把自己包围了。
倾城背对着门瘫坐下来,“不会有人来救我了,我想我今夜就要葬身在这火海之中了,或许吧,这就是命。”尽管身体很热,但心很痛很凉。
而放火之后的景安,去酒楼买了个酒坛,在街上边喝边流荡,就当庆祝,“娘,你的大仇终于得报了,你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迎面语儿刚好提着篮子走来,与景安撞上,篮子里的东西洒落一地。“大晚上的喝那么多酒,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
“我开心,我乐意。”景安已经是半醒半醉的状态。
语儿这才看清了景安的面容,只好蹲下来捡东西,不想与景安有太多的交集。
“语儿姑娘,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到哪去?”
“当然是舞乐坊了,不然我们这种人哪有景大人那么好命,有大房子住。”捡完东西的语儿起身,才发现不远处火焰冲天,“什么地方着火了?”
“不知道,不关心。”景安冷冰冰的。
语儿这才醒悟过来,“那不就是舞乐坊吗?不好,小姐还在里面。”慌慌张张地想走。
景安却一把拉住语儿,“语儿姑娘,别走那么急,那么久不见,咱们好好聊聊。”
语儿大声怒斥,“人命关天,我要回去救人,你放开我。”
景安也大声反驳,“她的命是命,我娘的命就不是命吗?”
这让语儿大吃一惊,“所以火是你放的?你要放火烧死小姐?”但景安依旧理直气壮,“我只是要替我娘报仇罢了。”
“景安,你混蛋。”语儿一巴掌扇下去,“你娘的死跟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有?”景安又在复述一遍,是倾城的始乱终弃,最终才间接害死景母。
“枉小姐对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想要她的命?”语儿实在不敢相信。
景安扑哧一声笑了,“她对我付出?我只看到她欺骗我,玩弄我,是她负的我。”
语儿忍无可忍,“小姐从头到尾对你的真心都没有变过。不错,她是去跟了别人,但还不是为了你?你以为你一个穷书生,钱没有,关系没有,真凭你的本事就可以考上状元吗?那是小姐的功劳,因为今年的主考官刚好是胡少爷的父亲,为了让你高中,她不得不答应胡少爷那龌蹉的要求。”激动的语儿一连串说出了她本答应替倾城保守的秘密。
“不,这不是真的。”景安不愿相信。
“还有,小姐没有对不起你,她没有负你,她至今还是清白之身,她完全够资格跟你在一起。”
“可胡少爷他说……”
听到这,语儿真的要被他给气炸了,“所以从头到尾你只在乎小姐是不是清白之身?实话跟你说了吧,那晚跟胡少爷圆房的是我,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是我,不是小姐,这下你满意了吧?”说完的时候,语儿泪眼婆娑。
“你在骗我?”
“信不信由你。总之小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语儿怒火冲冲地警告,随后甩开了景安的手,往起火的方向跑去。
“这不是真的。”嘴上还在坚持的景安整个人瘫坐在地。
语儿可算跑到了舞乐坊,冲着围观的人群,“你们快救火啊,还愣着干嘛。”
“火太大了,救不了了。”
“小姐还在里面呢,你们让我进去。”语儿急红了眼,想冲进去,却被拦住了。
“你疯了,那么大的火,进去会没命的。”
语儿只得干着急,就在大家放松对她的注意,语儿从旁人手里抢来一盆水,倒在自己身上,速度冲进了火海,“小姐,等我,我来救你了。”
众人大声呼喊,“你回来,听到没有,你快回来。”
但语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火海中。
当语儿赶到倾城的房间,才发现房门外确实上了一把锁,咬了咬牙,“原来他真的一心想烧死小姐。”管不了那么多,语儿只得用身体拼命去撞房门。
或许是救人心切,这会的语儿力大无穷,房门还真让她撞开了。
“小姐,你在哪,小姐。”语儿呼喊着。
听到喊声的倾城从角落里跑出来,“语儿,我在这。”
“你没事就好。”语儿这下安心了。
“那么大的火,你怎么跑进来了。”
“先别说那么多了,走,我们出去。”拉起倾城往外走。
突然一根烧着的房梁掉下来。
“小姐,小心。”语儿迅速将倾城往外一推。
房梁刚好重重地砸在语儿身上,将语儿引燃。
“语儿。”倾城想进去救语儿。
“小姐,你快走,别管语儿了,只是语儿再也不能服侍小姐了,记住,出去以后好好活着,就算不为别人,也为了你自己。”
倾城泪流不止,“语儿,要走一起走。”不顾一切要冲进去。
但又有一根房梁掉下来,隔断两人。
语儿奄奄一息,用尽最后一口气,“快走,不要让语儿白死。”说完就断气了。临死前也没有说出自己替倾城和胡少圆房的事,或许她不想让倾城带着愧疚而活。
“语儿,语儿。”倾城大声哭喊,随后依依不舍地转身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