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说从小就没出过远门,更没去过什么大酒楼,今儿个放下豪言势必要让秦一鼓着钱袋来,两手空空回。秦一只是笑着看她一脸的财迷样子,满口称是,也不反驳。
“庆阳楼!”良玉见到这传说中的老字号,整个酒楼又三层高,两排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就连牌匾据说都是先帝所题的字。良玉指着这匾额兴奋地拉着秦一,“我就要吃这家!”
秦一抬起头,看了眼牌匾,眼神一动,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但很快就掩了下去,回头对良玉温柔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酒楼里面人生嘈杂,热闹非凡,伙计见二人进来赶紧招呼,引着二人进店。
“我们去二楼吧。”秦一对良玉说道。二楼一般是来的富家贵客有专门的隔间,较为安静。京中不说名门,即使是有着几个银钱的富家子弟也是定要走去楼上的,好像去得那里便是象征了身份。
“不用啦,我觉得这里就很好。”良玉喜欢热闹,也不明王孙贵族或是富家子弟的规矩,只随着性子跑到一个空位坐下,又向秦一招招手,见秦一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便调笑道,“是不是锦衣玉食惯了,嫌这里太闹呀?”
秦一低头一笑:“我只是担心你花不光我的银子,岂不是让你失望而归?”说着便也是自然的走了过去坐在了良玉右侧。
“难道你还怕花不出去钱不成?”良玉扬了扬秀眉,模样娇俏,“放心吧,今天你别想赖账。”
秦一含了抹笑,伸手道:“请吧。”
“二位客官,要来点什么?”伙计躬着腰,取着正合适的时候地说道。
良玉瞧了眼挂着的菜牌,手臂拄着桌子,慢悠悠地说:“来个冰糖肘子,还有四喜丸子,再来个油爆肚仁,你们这别的菜系做得怎么样?”
“我们这儿可是京中最大的酒楼了,先皇曾经来过题过字的。各个菜系那都是请的当地有名的师傅,姑娘您就放一百个心吧。”那伙计说到自家酒楼那是非常有自信,眉毛飞扬着,举手投足都是透着一股子骄傲。
良玉毫不意外,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再来个西湖醋鱼,还有三不粘!最后再来一个飞龙汤!正好六道,吉利!”
“好咧,客观稍等片刻,菜马上上来。”伙计急忙去后厨交代。
良玉得意地看着秦一,只见秦一有些无奈,但是依然含着那抹笑容:“能吃得完吗?”
“吃不完我也可以带走嘛。何况,我觉得我现在饿得都可以吃掉整头猪啦!”良玉捂着肚子,摇头晃脑背道,“君来坐树下,饱食携其余。归舍遗儿子,怀抱不可虚。有酒持饮我,不问钱有无。”
秦一轻轻一笑:“你倒是长进很快。”
良玉灿然一笑,若春日桃花蘸水而开,继续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说:“还不是因为我有幸得学界泰斗,满腹经纶,德高望重的秦先生指点。若是一块朽木也会变成良才,朽木不可雕也自然也会变成孺子可教也。”
“贫嘴。”秦一戳了一下良玉的额头,“只是这曲意逢迎的学问,是和哪位先生学的?”虽是批评的话,可语气轻松,带了几分调侃之意,笑吟吟地看着良玉。
良玉低头嘻嘻一笑:“学生不才,无师自通。”
“你还是自学成才。”
“承让承让。”良玉双手举过头作了个揖,低头偷笑。
秦一抿嘴一笑:“以后在宫中可莫要如此顽劣,若是得罪了贵人,殿下也救不了你。”
良玉笑嘻嘻地抬起头,仰着脸自信道:“殿下若不救我,先生也会想办法的,我又有何可烦恼的呢。”
“你总有说的。”
良玉的脸上总是扬着鲜活的朝气,似春日暖阳融化冰雪又似秋日百花风吹留香,她那双灵动的眼睛总是滴溜溜个转个不停,小心思从藏不住在心中,一眨眼便让人猜了个透彻。
她向伙计招了招手,瞥了一眼秦一,又马上回头对伙计要了一壶酒。秦一刚想拦着她便又放弃了刚要说出口的话,只是道:“饮酒可以,再别醉如中秋那日般便好。”
“放心吧,我酒量没那么差。”良玉对着他眨眨眼。
很快,第一道菜油爆肚仁便端了上来。
乳白色的肚仁在盘中配上几根翠绿的葱点缀。干净的羊肚已经去掉了油脂,还冒着热气的肚仁混着花椒的味道扑鼻而来。
良玉睁大了双眼,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咽了口口水,偷偷瞄了眼秦一,见他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然后心虚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先生请。”
“无妨,你吃吧。”秦一瞧她的样子只怕是饿极了。
“那我不客气啦。”良玉得了特赦,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肚仁送进口中,清香脆嫩,鲜美可口。饿了许久的良玉连着挟了好几口,好吃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第二道菜紧接着就上来了,冰糖肘子。青花的大碗中,一块肘子色泽红亮,油香四溢。良玉瞧了眼秦一,得到许可之后,又把筷子伸向了这冰糖肘子。触感细腻,光滑软烂。挟了一口,更是甜香有余,鲜美十足,质地酥软,肥而不腻。
“庆阳楼果然名不虚传。”大快朵颐之余,良玉还不忘称赞一句。
“百年老字号了,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秦一吃了一口冰糖肘子,认可地点点头。
这下面的四喜丸子和西湖醋鱼同时端上来。四个肉丸色泽鲜艳,取福禄寿喜之意,淋上浓稠的芡汁,咸鲜可口。西湖醋鱼用草鱼切开七刀,鱼头鱼尾还是蒸好的鱼本身的颜色,浓浓的醋汁只在鱼身淋上,吃下一口毫无腥味,嫩滑无比,香浓的醋味盈了满口。
良玉埋着头,这一口那一口,风卷残云回味无穷。
秦一倒是一直是斯文儒雅,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
当良玉吃得半饱,没那么饿的时候才肯抬起头来,好像才想起来对面有那么一号人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杯子:“先生见笑了。”
秦一也举了举杯喝了一口早已倒好的酒:“不必拘着,随性便是。”
这三不粘和飞龙汤是一起上来的。三不粘的名字之意,便是不粘盘子,不粘筷子,不粘牙齿,很是考验厨师的手艺。眼前这盘三不粘金黄色美,晶莹欲滴自是实实在在的传统老手艺,味道甘甜,可口香软。
飞龙汤,汤清见底,榛鸡已去了内脏在碗中,鲜嫩滋补,浓郁非常。
“人生若能尝得一次这庆阳楼的美食,也不枉此生了。”良玉放下见了底的汤碗,擦了擦嘴,不由感叹道。
“传说中这庆阳楼的吃食可媲美御膳房,虽是价钱不菲,也是可用银子尝到的,若肯花钱也算是一尝了御膳滋味。”秦一边倒了一杯酒边说道。
良玉向前倾了倾身体,小声地问道:“那先生吃过御膳房的菜吗,这里真像传闻那样可以和御膳房媲美吗?”
“幼时曾吃过。”
“如何?”良玉闪着好奇的目光,急忙问道。
秦一浅笑着摇摇头:“记不得了。”
良玉失望地直回身子:“骗人……”又把筷子伸向还剩一个的四喜丸子,吃了一口。
刚一抬头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此人身着墨色长衫,摇着一把扇子,细长的一双眼睛盯着良玉,迎身走了过来。
“先生!”良玉慌忙地拽了拽秦一的袖子,“就是他,他就是今日楚王派来的那个人!”眼睛直往那边飘,示意着秦一。
秦一顺着良玉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石寅此时已走到他们桌前。
“良玉姑娘巧啊。”石寅拱了拱手,那双细眼带着戏谑看着良玉道。不等良玉回话,石寅又看向秦一,“良姑娘的朋友啊?”
“和我坐在一起自然是我的朋友,石公子明知故问呢。”良玉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丝毫不掩饰对他的敌意。
“姑娘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爽。”石寅丝毫没有因为良玉的话而表现出一点生气,反而笑着又说道,“既然这么巧遇到,不知可否请在下喝上一杯呢?”
良玉握紧了拳头,刚要张嘴反对就感觉到手上一暖,秦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良玉瞧了眼一直未说话的秦一,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才又闭上了嘴把话咽了下去。
秦一从容不迫地起身,长身玉立,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手投足之间若高山流水,儒雅风流。面如冠玉常含着一抹笑,好似清风拂面春水缓流。
他微微点头稍作一礼:“在下秦一,既然石公子开口了,那自然是要敬公子一杯的。”说罢,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递给石寅。
“原来是秦先生,久仰大名。”石寅稍微收敛了自己的目光,自然的一只手拿过酒杯,另一只手也拿过酒壶,“有幸见得秦先生,三生有幸。该是在下敬你才对。”然后轻轻拂了拂酒壶,在秦一的酒杯中倒满了一杯酒。
秦一似无意地瞥了他的手一眼,然后恍若未觉,拿起酒杯:“彼此彼此。”刚要饮下,就听见良玉喊了一句。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