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卿风拉着夏荷出了崔府,道:“你现在坐车回去将展言的信取来,我放在妆台的柜阁里,等会崔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耳环掉了,途中让你回来找。到时你入了白亦的房,就偷偷将展言信给她。”
“那小姐你呢?”
“我想四处走走。”
夏荷面露担忧的神色,有些不放心她,正想说什么,卿风催促,将她往车内推去,“快去吧,别让表姑娘等太久。”
夏荷点头,随车离开后,卿风微微弯起的嘴角渐渐垂下,心情低落地走在灯火辉煌的大街,看着从身侧走过的人儿,一对对,一双双,恩恩爱爱,欢欢乐乐,心下顿觉悲伤难耐,眼眶酸胀,泪水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好痛好痛,每一次呼吸,心都好痛。
咸涩的泪水滑入唇里,一股苦意充斥着味蕾。
抽了抽鼻,卿风漫无目的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个巷子口,徒然瞧见一个熟人正站在对面大街、春风花满楼的门外,对方似乎已喝的酩酊大醉,亲密地搂着一姑娘,耳鬓厮磨。
卿风正感奇怪,那男子怎好生眼熟,可一时又认不出,眼珠溜溜转着正准备离去,心头倏地一跳,冷不丁转身再次往那男子扫去一眼:那外貌,那气质,那迷人的眼神,这不是郭云飞吗?
果然男人就是贱!
不懂什么叫不娶何撩吗?
卿风眯着眼,正想过去,一辆马车忽然出现停在了春风花满楼的门外,窗帘掀起,郭云飞一见那人,面露骇色慌忙将身侧女子推开赶紧低头,随即抖着双腿上了车。
也不知车上乃何人,他竟这般怕?
卿风思索良久,朝方才那名姑娘跑去,询问她可有瞧见车内乃何人?那姑娘喝的迷迷糊糊,也没瞧清,但说听声音是个女子。
女子?那会是谁呢?
思索着这问题,卿风回了关雎府。
纪翠花跟展鹏正在内堂包饺子。
卿风行上前,坐在一侧,打算给纪翠花报告方才见到的坏消息,可是这个坏消息不招人待见,所以得找个很好的切入口才行。两人只顾着包饺子也不找话聊,于是卿风耐心的等了一会儿!
擦,这两人怎么不说话啊?
卿风眼珠一转,“包这么多饺子作何?”
纪翠花说:“郭大哥喜欢吃啊,再说虎子也喜欢吃冬菇馅的饺子,两人真是不谋而合。”
“今儿你一直在府上包饺子,没跟他出去玩吗?”
“昨夜他说三年一次的科举已迫近,想多花些时间看书,希望来年春试能入三甲,到时就能入朝上殿。”说到这儿,见卿风一副心事重重,纪翠花不由一问,“你有话想对我说?”
“哦,只是方才在集市我有见过他,怕他对你不好,所以问问。”
“你多心了,他事事迁让着我,对我很好。”
“对你好就行,只怕你对他了解的不够透彻,容易受骗。再者”卿风试探着说,“我听闻了郭云飞不为常人所知的一些小道消息,听说此人喜欢去春风花满楼喝花酒?”说到这,她有意地强调,“也不知家里是否已为他娶妻?有了大娘子?”
这语调,想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展鹏听闻,猛地抬头看着纪翠花。
纪翠花就像缺了根筋,对她所谓的小道消息当成玩笑,也对郭云飞没有一点怀疑,“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啊?简直就是胡扯,郭大哥一心想着考取功名,尚未娶妻。再说男人嘛,在外沾花惹草只是逢场作戏而已,玩累了自会回家。并且当初你与上官大人在一起那会儿,不也对他不了解?他不也时常与一些官员出入凤仙楼?”
听到这话,卿风忽感不满,“我现在跟你说的是郭云飞,你扯到上官夜头上作何?”
纪翠花一副开玩笑的样子,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啊。你方才一本正经胡说郭大哥我都未说什么,反而我一说上官大人,你就不开心啦?”
卿风脸上的笑容消失,“我告诉你,我正所以吃了这亏,所以我不希望你步我后尘。总之,郭云飞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这男人大有问题。若真要与他相处,你往后多留个心眼儿。”
纪翠花好像没听见似的,嘴角诡异地瞥了瞥,轻抿了一口茶水。
卿风有些生气,起身就走了,可没走几步,忽然想起崔白亦的事,她回头喊,“展鹏。”
展鹏抬头看着她,脸色却变得十分凝重,他不知她又要自己干什么,而犹豫了一下,才起身朝她走去。
考虑到事情的微妙性,怕府上有内鬼,于是卿风偷偷将今日崔白亦相告的事,告诉了他。展鹏登时震惊了!
我的天哪!
哪个孙子这么缺德?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缘’”更何况还关乎着他哥的感情!
纪翠花看着窃窃私语的两人,忽然感到很不舒服,似乎一切都在转瞬之间改变,她心下也第一次出现了隔阂,总觉得他俩好像有事瞒着自己。脸变得刷白,正想说两人“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人的面说,非要背地里言论?”与展鹏正说着事的卿风,就在此时,眼前忽然一黑,倒了下去。
纪翠花跟展鹏吓了一跳。
两人赶紧命冬梅去北街请陈大夫。
冬梅点头,火速奔去医馆把陈大夫请了来。
“怎么样,怎么样?卿风情况怎么样?”
展鹏见陈大夫望闻问切后,焦急地询问着。
陈大夫吧唧着嘴,“不好说。这姑娘本就寒邪过重,损伤内证,如今气血攻心……”
“那怎么办?”
怎么办啊?陈大夫嘬着牙花,一直墨迹着该怎么说。
因他不敢治啊,卿风有漏脉现象,七情伤肝,又泛着死气,想必大限已到。
若真要治,这病所用的药材也极其珍贵,市面难买,再加上治疗时间太长,怕途中突然有个变故,她挂了!他不是将自己的老命都给赔上吗?
人人都知她是王妃的亲妹妹啊!
“大夫?”
“先吃服药试试,不行再说吧!”
开了服药,陈大夫拿了药费,连口热茶也没喝,就走了。
结果第二天,服药后的卿风果然有了重大改变,精神越来越差,常常出现头疼脑热的症状,做的梦也越来越邪乎。最终在陈大夫妙手回春仁心仁术下,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杜文凝得知消息,立刻与李承宇商量后,将卿风接入了宫。
眼看新年越来越近了。
姐妹二人在花园剪彩纸,扎金箔花,聊起了腹中的小宝贝。
眼下小宝贝已成人形,开始频繁运动。
只待明年入夏,就能瓜瓜落地。
再看卿风,也正如自己所愿,与上官夜彻底撇清了关系,她应该高兴啊,这么多喜事一下子砸来,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开心,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看着卿风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惨样,她心下一阵绞痛,不知当初所做的决定是对是错?如今两人,一个辞官,一个病重,像是被她亲手推到悬崖边似的。
再加上昨儿接她来宫里,寻了几个御医为她把脉,个个垂头丧气,都说试试吧,能驱除她体内的寒邪就有希望,不然,难啊。
唉——!
聊着聊着,嘴里忽然没了声。
卿风抬眼看她,她耷拉着脑袋,“姐姐在想何事?”
杜文凝沉吟片刻道:“今儿几位殿下去困兽林狩猎之事。最近这宫里越来越不太平,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窥视着,眼下这名义上狩猎,也不知其中是否另有玄机……”
“姐姐是否多虑了?我看这宫中风平浪静,都各司其职啊。”
“这只是表面现象。内里犹如个马蜂窝,险恶多端,不捅则已,一捅指不准就要出事。”
“那姐夫这面可有帮手?”
杜文凝愣了,李承宇本想以卿风跟上官夜两人相好这事拉住上官家,促成这段姻缘结为一家,到了关键时刻,上官家的人才会尽全力将他捧上储君的位置。
可她这一搅和……
“有是有,只是……算了,咱们不谈这些,说说过完新年,你有何打算吧?”
打算?停了手中的活,卿风朝南方看去,不知是否人之将死时,特别想念家乡?
“过完年,我想回南域。这一次,我真的倦了,身体、精神都倦了。”
杜文凝抬眼看着她,她露出一个既哀伤又美丽的微笑。
“姐姐。”
“嗯?”
“找个画师来做个画吧。往后你想我时,可以看看画像。”
这话杜文凝听的渗的慌,就像她要去过清明节似的,画个画像让杜文凝睹物思人。杜文凝一瞬间泪流满面,以往总盼着她能回南域,眼下却希望她能留下。杜文凝沉思片刻想说什么,白秋从一侧跑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刘御医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您说。”
杜文凝点头,向卿风交代了几句,就随白秋走了。
也不知是否换了方子,今儿喝了药,特别容易犯困。耳边安静下来,卿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抹白色身影走了前来。
那人眉峰轻挑,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随即将手搁在她的动脉,发现噩运已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心,也在顷刻间,似被人给攥紧了。
“妙善真人。”
身后,杜文凝靠近。
慕容封白收回手。
这颗速效救心丸来的真是时候。
杜文凝疾走几步,“能在此见到真人,也算是贵人显灵。”
“王妃此话怎讲?”
“方才御医前来私下告诉我,说卿风寒邪严重,眼下已无能为力。可我知道这宫里,除了你,无人能救她了,心想着带卿风前去妙雀居求见,没想你竟出现在此。”说着,杜文凝突然跪下,可她如今大腹便便,这么一跪着实难受,“真人,求你救救卿风。若你不肯答应,我就在此长跪不起。”
慕容封白慌忙上前,将她扶起,“我尽力而为,她如今是阴盛阳虚,而且这么厉害的寒邪,我也是第一回见。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她的心病,至于如何医治,我就不细陈了。”
“也好。”
杜文凝说。
医术方面的问题,她压根就不懂。
他若真要细陈,她恐怕听得脑子卡壳,烦躁万分。
这是哪儿啊?
也不知是眯了一会儿,还是昏了一会儿,睁眼竟变了地方。
浑身酸疼的卿风双手抱头,感觉思绪一片混乱,颤颤巍巍起身四处逛了一圈。
发现自己已不在宫中,四周粉墙黛瓦,轻纱飘逸。
镂空雕刻花窗外,围合式的庭院,绿意森森,山水花木融为一体,清新淡雅。
回廊亭阁下,有个美丽的莲花池沼,虽然眼下是冬日,可池中竟然有娇艳的粉莲灯,算是锦上添花。
这究竟是哪儿呢?
“你醒了?”
忽听身后一丝响动,坐在栏杆上,看池中锦鲤的慕容封白喃喃开口。
卿风被吓了一跳,撩起轻纱,循声看来,瞧见他面上那道结痂的伤痕,心情格外的五味杂陈,“小哥哥,这是哪儿啊?”
下了栏杆,慕容封白一面走一面说:“这是我恩师以前所居住的地方。王妃求我为你医治体内寒邪,但宫里人多口杂,我生性豪放不羁住不惯,顺便也将你带了来。”
“你不是已离开了京城?”
“因为一些事误了拜祭恩人的时辰,只能等到明年或者更久。”
“原来是这样啊!”卿风心里过意不去,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你过来。”
“作何?”
“把这碗药喝了跟我去个地方。”
卿风犹豫着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什么味啊,好难喝。”
“我有蜜饯。”
听到这话,卿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连呼吸都忘了!
“你要吗?”
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
她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来缓解抽痛的心。
记得与楚怀坠崖,被上官夜带回衙门那夜,喝药时,他也曾说过:“我有蜜饯。”
“为了一个男人而作践自己,导致气血虚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值得吗?人的一生很短暂,如果为别人而活,一生将会白白浪费。”
“我没有。”猛地转过身来,卿风狠狠地瞪着他,抑着心底深处不断涌现的悲伤,略带恼怒道,“我没有作践自己。”
“那就奇怪了,如今寒邪全聚在你脚下。来吧,”朝她伸出了手,慕容封白薄唇微勾,眼底有璀璨的星光,等待着她的回应,“跟我走。”
卿风愣愣看着,散着淡淡光晕,犹如神邸的他,缓缓垂下眼说:“你在前面引路,我在后面跟着就好。”
慕容封白收回手,眼底一丝失落闪过走在前面,引领着她,一步一步朝后院走去。
“真人。”有丫头走来,向他汇报,“石子已备好。”
“都铺上。”
丫头点头,命人将一颗颗大小匀称的鹅卵石放在炉火里烘暖,随后铺在地面的凹槽里。这个工程很浩大,风一吹,没一会儿,鹅卵石就凉了。
于是,奴才们把凉去的收回,在用烘暖的替上。
卿风见了略感奇怪,心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不着调呢?还玩石头?但话不能这么说,所以她委婉道:“这是要作何?”
“给你治病。你把鞋袜脱了,光脚在石路上走半个时辰。”
卿风一脸听不懂的样子,有这样治病的吗?头一回见倒也觉得稀奇,后而也没在多问,脱了鞋袜光着脚踩了上去,一时没站稳,身子一斜,慕容封白噙着一丝笑,上前将她扶住。
卿风小声说:“有点硌脚。”
慕容封白一笑,“我扶着你走。”
墙外有飞散的花瓣落了进来。
带来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四周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