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不再来
提灯夜行2020-07-31 13:383,791

  容我们将时间调节到一小时三十七分二十八秒前,地点在暮云市第二人民医院9楼走廊。

  周辛树将提拉米苏吃得干干净净,然后用粘在嘴角的芝士在托盘上画了两个字:演戏。

  边榕欣然会意,然后才有了之前那段猫捉老鼠的对话。当然,仅仅只是对话而已,两人旁若无人,各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由随后出场的第三者对边榕的手机进行全方位检查。

  第三者是公安局技术科的副科长,一个年纪很轻的美女,很文静,被周辛树称呼为小艾。小艾用带来的专业设备,“解剖”了边榕的手机,期间不可避免需要发出声音的时候,则有边榕临时用其他的声音掩盖,譬如尖叫,譬如火警,譬如昏睡的护士,于她而言,这只是口技的低阶运用。

  手机被肢解后,小艾准确地从里面找到了一枚并不属于手机的芯片,只有小指甲盖大小,将之接到自己的设备,一阵操作之后,便在定位仪上显示出来一个坐标,那便是杨智目前所在的位置。

  周辛树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小艾的电话,而小艾则拿着电话守在医院。如此一来,周辛树与边榕的对话便从一个手机传到另一个手机,然后被芯片接收,传递给监听的杨智的耳朵里。杨智恍然未觉自己的伎俩已经被识破,还以为周辛树和边榕正在医院吵架呢,这才会被抓个正着。

  边榕道:“原来什么池先生最讨厌手机根本就是假的,那朵蘑菇里面肯定藏有什么机关,将我的手机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安装好定位和窃听的芯片又传了回来。然后我就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成为了安插在周大哥身边的暗桩,被你们掌握了我们的一举一动。说吧,为什么会选择我?”

  杨智眼中闪现出一抹异色,他还未答话,便被周辛树抢先了:“还不是因为你颜值高,这年头,大家都是靠脸吃饭。杨智,你认罪吗?”

  杨智还是爱答不理:“什么罪?我不明白。”

  周辛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把边榕吓了一跳,他喝斥道:“你接连杀害了孙仁、薛礼、司徒义、方夏、赵伟山等五条人命,意图杀害唐心心未遂,意图杀害警察唐甜未遂!还有越狱,袭警,这么说吧,够你枪毙好几回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杨智低目垂眉,咬定青山不放松,“我说过好多遍了,孙仁薛礼死的时候,我不在闲云市。我的手机丢了,司徒义也不是我打电话约出来的。方夏死的时候,我与你一起喝醉了,人事不省。至于赵伟山,我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听说不是还在牢里关着吗。唐心心那次,根本就是看她心情不好,用道具刀逗她开心而已。还有唐甜,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去杀他呢?综上所述,我根本就没罪,但是你却把我丢进了第九看守所,你知道那里的管教有多黑吗,碗口粗的铁棒子,直接朝我的身上招呼,你可以找医生来鉴定我的左腿膝盖。我如果不越狱的话,会被活活打死的。”

  周辛树似乎早就料想到杨智会这么说,便抛出一个新的问题:“一周前,也就是7月23日上午六点到九点,你从第九看守所逃出来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边榕记得分明,那正好就是唐甜被池先生挟持的时间。

  杨智的回答非常干脆:“我躲起来了,就躲在刚才那个房间里面睡大觉。”

  周辛树道:“有谁能够为你作证?”

  杨智显得十分委屈:“我的周大队长,拜托,难道我做什么事情都要在身边带一个证人吗?”

  “不对,”边榕插嘴道,“从第九看守所出来之后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路,我们追上救护车之后立刻掉头,在路上并没有碰到你……”

  “你还不明白吗,我有一百种方法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走,这次用的是第十一种。”杨智唉声叹气的,犹如窦娥附体一般,“当时你靠在的亲亲周大哥肩膀上做美梦呢,没注意到我这种电灯泡很正常。”

  “够了。”周辛树打断了杨智的话,“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杨智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辛树道:“你是池先生吗?”

  这回杨智倒是承认得很干脆:“我是。”

  边榕怒道:“你明明姓杨,为什么要冒名顶替?”

  杨智哼了一声:“我为了纪念自己的老师,所以才取了这个艺名。很早以前,有个女魔术师给自己取名做‘月之影’呢,可她的本名是西雅,难道你这也要管?”

  边榕觉得西雅这个名字异常耳熟,好像近来经常在各种场合听到,可就是想不起来这个女魔术师究竟是谁。

  周辛树霍然起身,哗啦一声将面前的桌子拉开,伸手按住杨智的肩膀,俯身凑到他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杨智满脸疑惑:“你说什么?”

  周辛树没有回答,他朝边榕招招手:“走吧,我们去吃东西。”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夜明星稀,良夜如昼,步入“提灯夜行”咖啡厅,漫天花灯抢入眼内,周辛树心有所感,忍不住吟出这首唐朝诗人苏味道的传世之作《正月十五夜》。边榕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不及点单,便质问道:“为什么刚才我问杨智选我作为暗桩的原因,你从中破坏,还故意将话题绕到别处,其中有什么猫腻,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周辛树打了个哈欠:“边老师,你可别搞错了,我们的首要目的是让杨智认罪,而并不是探究他的心理活动。”他转身朝前台挥了挥手,“小美,点单。”

  其实根本不用周辛树提醒,那个名叫小美的女服务生已经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边榕仍然不依不饶,撒娇道:“那,那你至少要告诉我,西雅是谁?”

  周辛树心说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没想好该怎么蒙混过关的时候,小美突然指着边榕喊道:“哎呀,我终于记起来了,你的名字是西雅!”

  边榕有些莫名其妙:“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的名字是边榕,并不是什么西雅。”

  小美干脆将手里的菜单放在桌上,转身飞奔向前台,片刻后抱着一个本子屁颠屁颠走了过来。那是一本相册,照片装得满满的,有些是客人自拍,有些是别人代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翻到其中一页,边榕的目光刚刚触及到久远前的画面,便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竟然在一张照片中看见了自己。但右下角的时间分明是2012,世界末日那一年,而且旁边还坐着周辛树,年轻版的周辛树。

  “她就是西雅,对吧。”边榕指着照片上那个与自己容貌酷似的女人,语气十分平静。

  周辛树点点头。

  边榕问:“她是你的朋友?”

  周辛树道:“西雅是我的未婚妻。”

  边榕道:“可你的妻子不是唐心心吗?”

  周辛树黯然道:“西雅没有活到我们的婚礼。”

  边榕道:“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杨智找我当暗桩的原因。”她朝向小美,“我要提拉米苏,两人份。”

  小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清楚自己没做什么好事,飞也似地逃走了。

  周辛树道:“对不起。”

  边榕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周辛树道:“我应该早些向你坦白的。”

  边榕道:“不,你应该早些向自己坦白的。”

  周辛树默然无语。

  边榕道:“刚才你背的那首诗,是不是还有一半。”

  周辛树点点头:“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好一句‘玉漏莫相催’,这么好的诗,以后不会再有了吧。”边榕拿起小美送来的提拉米苏,风卷残云,短短两分钟,就一个人吃掉了两人份,然后站起身,“吃完了,走。”

  周辛树结完账出门,边榕站在路边,她的背就像一根瘦削的旗杆,直挺挺的。他说:“我送你回家吧。”

  边榕没有转身,她摇摇头,伸手拦住一辆路过的出租车:“今晚我不回家。”她拉开车门坐在了后排,对司机说,“师傅,去八风疗养院。”

  周辛树快走几步,终于在出租车再次发动前赶到了。边榕朝他淡淡一笑:“周队长,晚安。”

  绿色的出租车随机滑进夜色里,很快就在光与影的变换中隐匿了行迹。

  司机张嘴就来:“闺女,我们又见面了。”

  边榕朝车前方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司机就是那天将自己带往青衣楼的那个师傅,顿时觉得亲切了不少:“是啊,好巧。”

  司机笑道:“怎么,跟男朋友吵架啦?”

  边榕道:“没有吵架。”她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又改口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司机笑得更促狭了:“没什么的,都是这样的过来,床头打架床尾和,很平常的。”

  边榕尴尬地笑了笑,决定不再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司机依旧滔滔不绝:“哪个男人不犯错,重要的是知错能改。我跟你说啊闺女,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

  边榕发现这位司机师傅除了与之前那个长相一模一样以外,画风完全不同,莫非两人只是容貌类似,而并非同一个人?不不不,简直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边榕不禁苦笑,方才司机师傅不是说又见面了吗,真是气糊涂了。

  “师傅,”为了将司机的高谈阔论引导到正确的方向,边榕不得不开口了,“我不是记得你之前说过,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吗?”

  司机露出很疑惑的表情:“我说过吗?没说过吧。一定是你记错了。”

  边榕道:“我不可能记错,我的记忆力是2.0的。你还说,你的大女儿被她的男朋友给骗了……”

  “不不不,那是误会,百分之百的误会。”司机手舞足蹈的解释,边榕都有点担心会不会出什么车祸,“那小子人品不错,以前是我误会他了。他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差,至少各种家务都是会做的,对我家紫薇也好,又会挣钱,还孝顺,这样的男人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吧。”

  边榕附和道:“是啊,师傅你运气真好。”

  “你的运气也不错啊,”司机活动了一下肩膀,带着倦意说,“我本来就要收工回家,看到是你才接单的。怎么,半夜三更地去疗养院看望病人?”

  边榕嗯了一声,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我突然想我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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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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