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止渴
提灯夜行2020-07-31 13:373,625

  面具下面,是怎样一张惨绝人寰的脸啊!就像被高温炙烤过融化了大半的蜡烛,皮肤溃烂形如马蜂窝,五官全部变形移位,轮廓扭曲成一团皱巴巴的抹布,鼻子就像一坨橡皮泥随意糊着,嘴是马蹄形的,歪歪斜斜,就像刚刚被用力踹了一脚,牙齿参差不齐,脱落得差不多了。

  “好看吧!”池先生就像没事人一样将面具戴好,继续用那种眼镜蛇般的喘气声说道,“唐心心跟你差不多,见我摘了面具就像见了鬼一样,好歹我们还同床共枕的那么多年,真是让人心寒。”

  “你……你是……”唐甜就像坠入了一场噩梦,想要逃离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她只觉得口干舌燥,胸口就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连呼吸都艰难无比,“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池先生发出咯咯的怪笑:“你别误会,我不是周辛树,与唐心心同床共枕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他故意压低声音,“偷偷告诉你听,我跟唐心心还有个孩子,只不过没出生就死了,就是周辛树害的。”

  唐甜惊叫出声:“你就是那个抢亲的池鱼,可是,可是你后来不是在……”

  池先生道:“不要怕,继续说下去。”

  唐甜陡然接收到太多的信息,互相纠葛缠杂成了一条绳索,将那颗芳心高高吊起来,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干脆豁出去了:“你后来不是在舞台上被大火烧死了吗?”说完这句略显残酷的话,她顿觉心里轻松不少。

  池先生道:“池鱼确实死在了那场大火里,不过很遗憾,我却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唐甜用手遥指着池先生的面具,激动地说,“你就是魔术师猎人,那些人都是你杀死的!所以当你在闲云市的时候,那里有两个魔术师被杀。当你来到暮云市的时候,这里就有两个魔术师被杀。对,就是你,你就是凶手!”她越说越激动,都差点忘记害怕了。

  “唉。”池先生长长叹了口气,“当着一个警察的面承认自己是连环命案的凶手?可笑,我还没那么傻。我说,你这几年的警校都白读了吗?好好想一想,与命案如影随形的相关人,在你身边还有谁?”

  唐甜半晌才说出一个名字:“边榕。”

  边榕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说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只知道脚下河水潺潺,周遭光影重重,人来人往,都是涉水而行。有些人早已死去,而有些人还活着,他们行色匆匆,对边榕视而不见。蓦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与边榕撞了个满怀,对方也不说话,仍旧埋着头往前走。边榕觉得这个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便出声喊道:“爸爸,是你吗?”那人抬起头,果然是父亲熟悉的面孔,只是形容枯槁,苍白如纸。边榕又道:“爸爸,我是蓉儿呀,我长大了,你还认得出我来吗?”父亲叹气道:“你还只有六岁,离长大成人还远着呢。”边榕闻言,情不自禁地低头一看,在河水的倒影中,看到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正在与自己对视。

  那一眼,恍若隔世,边榕终于醒转过来,车里昏暗如昨,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将头从周辛树的肩膀上挪开。

  周辛树将车停在路边,柔声道:“你醒了。”他从口袋里取出正在震动的手机,不好意思地笑笑,“电话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

  边榕的灵魂仍然沉浸在方才那个怪梦中徜徉,勉强笑了笑,算是回应。

  周辛树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便传来唐甜独有的甜美声线,不过此时却显得有些急躁。

  唐甜道:“老大,你听我说,千万要小心边榕,她是魔术师猎人……”

  “不,”周辛树不容唐甜把话说完,“她不是。”他顿了顿,继续道,“唐甜,你不要先入为主,意气用事,让自己个人主观的看法影响对案情的判断,这样只会造成冤假错案。”

  唐甜急得连方言都飙出来了:“老大你听我说完好吗?边榕她不是魔术师猎人,她是魔术师猎人安插在你身边的暗桩!”

  魔术师表演的时候涉及到很多人的帮助,有些是与他一同站在舞台上的助手,有些是从观众里面选出来的志愿者,此外,还有暗桩。这些被称为暗桩的人,他们表面上看起来与魔术师完全没有任何关系,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他们会伪装成剧院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台下的观众,但实际上却是在替魔术师完成十分重要的工作。

  周辛树当然清楚暗桩是什么意思,然后他不假思索地说:“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唐甜楞了半晌,随即便是更加猛烈的质疑接踵而至:“你既然知道边榕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将她留在身边,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周辛树看了看蒙在鼓里的边榕,笑了笑,继续对着话筒道:“不,她不会害我的。”他不等唐甜出言反驳,便话锋一转,“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甜想也不想,边说:“是池先生告诉我的。”

  周辛树意识到情况不妙,急忙问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唐甜的语气显得有些茫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似乎看到了什么,道:“在一座山的山腰,旁边还有一片水塘,水很蓝很蓝……”话音至此便戛然而止。

  “喂,喂?”周辛树听得云里雾里,他朝着话筒大喊,而回应他的却只有耳中传来的冗长挂断声。

  边榕觉得身子有些僵硬,便换了个姿势,差点撞到了周辛树应激动而幅度过大的手肘,她挑起眉峰,问道:“周大哥,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周辛树面色凝重:“刚才是唐甜打过来的,我怀疑她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边榕一时间没怎么听明白:“唐甜不是跟余小臣一起在细雨巷吃烤全羊吗,怎么会有危险呢,不会是吃噎着了吧……”她原本想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但周辛树脸上的担忧不减反增,“那个,要不我给余小臣打电话确认下吧。”说着,她取出自己心爱的粉红色OPPO手机,拨通了余小臣的电话。

  “余先生,你跟唐甜警官在一起吗?”电话接通的刹那,边榕便迫不及待开口发问。

  “我不是余先生,我是池先生。”小巧精致的手机握在池先生戴着手套的手里,显得渺小而无助,“你昨天没来上班,是不是不想干了。”

  边榕有些窘迫,连忙转移话题:“旷工的事我改日再向您解释。那个,余先生在你旁边吗,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找他。”

  池先生阴测测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来:“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事,与我有何关系。”

  边榕摇了摇嘴唇,道:“这件事确实与你没有关系,但对余先生来说却十分重要,事关……”

  “事关什么?”池先生的语调漂浮,就像被风刮得到处乱飞,“我的时间很宝贵,你如果不说清楚,我可就要挂电话了。”

  “别,别呀!”边榕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事关余先生的女朋友的安危,就是那个唐警官,你也认识的,上次在舞台上……”

  “你说什么?”池先生的音量提高了八度,语气就好像被戴了一顶绿帽子,“唐甜什么时候成了余小臣的女朋友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边榕觉得自己完全在鸡同鸭讲,对方关注问题的着眼点与自己完全不同,差点就忍不住挂断电话了,但周辛树却凑到她耳边,听得聚精会神。

  池先生的愤怒就像点灯照雪,明明白白:“怎么又不说话了?快讲清楚,唐甜这个贱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勾引余小臣的?”

  边榕隐约察觉到了池先生与余小臣之间可能存在某种“不可说”的关系,心里一阵发毛:“大概是从……”她有些紧张地看了周辛树一眼,道,“从昨天……不,前天晚上开始的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台黑色的路虎揽胜从雪佛兰旁边经过,卷起来满天尘土,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那好像是余小臣的车,不过车牌没有看清楚。”边榕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耳边的手机上。

  池先生发出咯咯咯咯的怪笑:“看来,我更有理由要了唐甜的命了,哈哈哈哈哈……”通话以病态的笑容划上终点。

  边榕有些不敢肯定:“刚才……刚才池先生好像说……说要……”

  周辛树点点头:“我听见了,他说会要了唐甜的命。天A74120这个车牌号,你认识吗?”

  边榕道:“我认识,是余小臣的,难道刚才开过去的那台车真是余小臣的?可是车上好像只有一个人呀。”

  周辛树十分肯定地说:“之前我们搜寻无果从旷野返回来的途中,正好与这台车迎面遇上了。不过那个时候你睡着了,天也还没有亮,再加上对方开了远光灯,很是刺眼,看不清楚容貌,但是我可以确定的是,车上明明坐着两个人。”

  “那我们赶紧追上去吧,向余小臣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边榕道。

  周辛树发动引擎,但却没有跟上去,而是调转车头:“没用的,在这种地形,就算是同时出发,我的车也跟不上余小臣的路虎,而且他已经开过去有好几分钟了。更何况现在唐甜的情形十分危急,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说的那片水塘,一定就是我们刚才去过的葬月塘!”

  “你不要着急,唐甜会平安无事的。”边榕心里非常没底,就连安慰人的话也薄弱无力,“余小臣虽然总是黑着脸,但他不是坏人,他这么做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周辛树没有回答,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唐甜发生意外的场景,在与魔术师猎人对决的过程中,他已经失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以一条宝贵的生命消失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他在心里默默发誓,这一次,只能胜,不能败!

  雪佛兰像一支黄色的箭,倏忽便射了出去,穿过无尽疯长的灌木和草丛,穿过遮天蔽日的松林和旷野,终于堪堪停在了一片湛蓝色的水塘旁边。

继续阅读:新月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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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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