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快到十一月的季节了,街头嘈杂的夏蝉逐渐销声匿迹,吵闹的夏季仿佛在某个午后悄无声息地迈了过去。
教学楼旁那棵巨大的树已经掉了一半的叶子,在地上铺成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赵凛竹上课的时候很少会发呆,今天却是个例外。
又是周五。
赵父说过这周六会回来,但这件事真的说不准,万一到了晚上的时候,对方又打个电话来告诉她,学校的事情还没有忙完呢?
赵凛竹呆看外面秃了一半的树,钢笔尖不自知地在书上划拉下一笔又一笔。
苏恬恬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赵凛竹回眸看过去,对方震惊地看着她,声音压得很低:“你居然上课发呆啊?”
赵凛竹挑了挑眉。
苏恬恬又道:“刚老师点你名了,让你上去做题呢。”
赵凛竹平淡的视线往讲台上一扫,轻轻地顿住。
讲台上一共有三道题,除了自己的那道题前还空着,另外两道前面已经站了人。
一个是周淼淼,一个是陆巡一。
赵凛竹心情颇有几分复杂,但到底没表露在面上,她很快起了身,径直走到了自己那道题前面。
黄大师见她站住,才开口道:“赵凛竹同学写的这道题是典型题型,大家可以看一下她的解题思路。”
赵凛竹叹了口气,一目十行的扫过题干,微微一顿,开始解题。
教室里一时只剩下粉笔“刷刷刷”划过黑板的声音,赵凛竹写到一半,一旁的陆巡一突然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
赵凛竹往旁边挪了一下。
耳边响起周淼淼细弱的声音:“陆同学,这道题我写到这里就不会了,能不能帮我看看啊?”
赵凛竹继续“刷刷刷”地写字,耳边是陆巡一懒怠散漫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数学成绩还没赵同学零头呢,你问问她?”
赵凛竹微微皱了皱眉,侧过头瞪了他一眼,干吗要把她给拉下水?
赵凛竹接触到周淼淼的视线,对方愤愤地咬着牙齿,到底没再多说一句话。
陆巡一又开口道:“赵凛竹,放学去我家吃饭。”
“不去。你有毛病吧你。”赵凛竹写完最后一个字,扭头就要走,台下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赵凛竹迎上苏恬恬的视线。
对方错愕地瞪大双眼,指着赵凛竹的身后,磕磕巴巴:“凛竹,陆陆陆——”
赵凛竹飞快地转过身,马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下一秒,赵凛竹看到了陆巡一飞快擦掉她写出来的答案的最后一排,双手环胸,挑了挑眉,示威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没说话,但眼底掺杂的尽是张扬,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
“陆巡一……”赵凛竹咬牙切齿地喊道。
这人幼稚不幼稚!
台下闹哄哄乱成了一片。
黄大师一边拍着教棍一边骂:“陆巡一同学你是脑子抽风了还是手抽筋儿了!别想回你座位了,去,去外面给我站着!站满一节课!”
活该。
赵凛竹在心底狠狠地骂道。
陆巡一却像是浑不在意,非常无赖地耸了耸肩,迈开步伐就往外走去,用背影挥手:“老师,别忘了让你的得意门生补上答案哦。”
找死。
赵凛竹瞪了对方的背影一眼,这才重新拿起粉笔,再次誊写了一遍答案。
周淼淼还在纠结后面半截儿的答题步骤,赵凛竹写完最后一段,压低声音道:“你设Y为……”
周淼淼侧过头看她一眼,粉笔摁在黑板上,“咔”的一声,碎成了两截。
她没有写下最终的答案,而是扭过头去,脆生生地道:“不好意思,老师,接下来的我不会写了。”
黄大师似乎分外头疼:“你下去吧。”
周淼淼转身就走。
黄大师接着道:“赵凛竹,你帮周淼淼同学继续答一下。”
周淼淼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黄大师的数学课上到后半截儿,赵凛竹几乎没听了,倒不是她在心里琢磨赵父的事情,而是陆巡一那傻逼一直站在外面打扰她学习。
赵凛竹的位置靠窗,往外望去正好能看到陆巡一那张嚣张的侧脸,即便她不往外看,也不断有对方扔进来的纸团,正正好砸在她的脑门儿上。
苏恬恬都有些无语:“不是我说,怎么上了高中陆巡一还这么幼稚啊。”
赵凛竹重重地叹了口气:“大脑发育还不完全。”
“最令我难以理解的是,陆巡一面对其他女生的时候那张脸都冷得跟性冷淡似的,能不多说绝不多说,怎么站在你面前就跟个傻逼似的。”苏恬恬暗示她。
赵凛竹冷笑:“估计是拿我当家长,琢磨着我能护着他吧。”
“……”苏恬恬心道,算了。
算了。
站在上帝视角实在是太累了,这活她不干了。
下课,赵凛竹的桌洞里已经积蓄了整整一桌子的纸团,黄大师宣布下课的瞬间,赵凛竹猛地站起身来,晃了晃桌子,道:“黄老师。”
黄大师对于成绩好的人总格外宽容,脸上的褶子都笑得快挤到一起:“怎么啦?赵同学?”
赵凛竹展示自己满桌子的成果:“陆巡一同学上课一直在打扰我学习。”
“赵凛竹——”陆巡一愤恨的眼神看过来。
赵凛竹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他俩一贯如此睚眦必报,难不成陆巡一还没习惯吗?
陆巡一直接呆在办公室接受了黄大师整整一天的思想与爱的教育。
下午放学,赵凛竹告别苏恬恬,往自行车棚走去。
她今天难得骑了自行车,就是为了下午回去时能早些到家,看看赵父有没有出什么意外状况。
但她自己却先出了意外状况。
看到站在自行车旁边的周淼淼时,赵凛竹微微一愣,径直无视了对方,蹲下身去开锁。
周淼淼却主动上前一步,道:“喂。”
对方的态度并不友好,赵凛竹干脆没搭理对方,她沉默地开了自行车锁,站起身来,迈开一只脚跨了上去。
周淼淼有点不耐烦了,一只手搭在她的车把手上,冷着脸说道:“你和陆巡一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凛竹是有点错愕的。
在她的印象之中,周淼淼是一个挺乖巧可爱的小女生,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看到对方如此冷锐的一面。
果然,在感情方面,任何人都是不愿放手的。
赵凛竹淡淡地看她一眼,答道:“同学,朋友。”
周淼淼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傻吗?”
赵凛竹不动声色:“是挺傻的。”找她来宣告主权,难道不是傻?
周淼淼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登时气得瞪大了眼,猛地拍了拍赵凛竹的车把手,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如果往地上一倒,你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所以呢?”赵凛竹双手环胸,单脚踩在地上支撑住摇晃的身体,她的表情浑不在意,甚至有些出神——她在想赵父的事情。
周淼淼气得有些头晕。
赵凛竹道:“你想让别人怎么误会我,我无所谓,我来学校是为了学习的,不是为了早恋,更不是为了玩心计。”
“你……”周淼淼指着她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凛竹耸了耸肩,用无所谓的态度开口道:“如果你是想来找我宣告主权,完全没必要,因为我和陆巡一不是你想的关系。如果你是想来找我帮你忙追陆巡一,那更不可能,我没那么多时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兴趣爱好和家庭住址。”
周淼淼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赵凛竹拍拍她的肩膀:“所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周淼淼咬了咬牙,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眼神突然透过赵凛竹看到了她身后不远处走近的人。
她几乎不经思考地猛地推了赵凛竹一把。
赵凛竹下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往前倾去,周淼淼顺着赵凛竹的手猛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倒向地面,捂着自己的手臂小声抽泣起来。
眼前这一幕让赵凛竹瞠目结舌。
“嘶。”
赵凛竹抽回自己的手,看了一眼手臂上被自行车铁片划出的一道血痕,不动声色地将衣袖往下放了放,遮挡住伤口。
周淼淼这是闹哪出?
当陆巡一靠近自己的时候,赵凛竹才恍然大悟,对方这场戏到底是演给谁看的。
不过,与她有什么关系?
赵凛竹无所谓地蹬掉脚蹬,往前骑了几步,靠近陆巡一时,对方突然单只手扶上她的门把手,赵凛竹连忙摁下刹车。
“你疯了?”
“你们俩干吗呢?”陆巡一看向不远处哭得正起劲儿的周淼淼。
赵凛竹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自己招的烂桃花,自己处理去。”
“你等着我。”陆巡一道,“别瞎跑,待会儿带你去吃冰激凌。”
赵凛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回头望着陆巡一逐渐走近周淼淼的背影。
对方将周淼淼扶了起来,往赵凛竹的方向靠近,赵凛竹单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有些百无聊赖。
周淼淼继续演着戏:“巡一,你别怪凛竹,她也不是故意的……”
赵凛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