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对于赵凛竹来说也算是一件美事儿,特别是当这样的美事儿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时候。
赵凛竹和陆父陆母坐在餐桌上吃晚饭,陆巡一却趴在客厅的地上吭哧吭哧做着俯卧撑,整整一百个,他现在才完成了五十个不到。
这是从小到大的固定表演项目,几乎每次都是赵凛竹告密,陆巡一受罪,一百个都已经算是少的,等到他做完,这顿饭也就差不多了。
可今天不太一样,这鸡汤的味道实在太香,陆巡一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往桌上看,嗅嗅鼻子什么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就缓了下来,赵凛竹看他这模样实在“可怜”,拿起空碗舀了一碗就去找陆巡一。
赵凛竹刚把鸡汤放在陆巡一的面前,打算用勺子喂对方,陆父就发话了:“凛竹,你别管他,这小子就该罚一罚,不知天高地厚。”
“哦。”赵凛竹非常听话地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陆巡一简直恨得牙痒痒。
赵凛竹她绝对是故意的!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即便真的这么好心,就算有人劝了她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收手!
陆巡一简直要疯了,此刻的他不仅要面对俯卧撑,还得承受那碗就放在鼻子下面的鸡汤的勾引。
他每做一个俯卧撑,那就放在鼻子下面的鸡汤就会多一分诱惑力。
陆巡一一边做一边骂,一边骂一边用鼻子努力的嗅味道,终于——
“九十八。”
“九十九。”
赵凛竹吃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来,道:“一百。”
陆巡一一个翻身,端着鸡汤碗就往嘴里倒去,刚入了口,就“噗”的一声全喷出来,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说:“妈,怎么这么咸?”
赵凛竹笑得不动声色:“阿姨,我去洗碗吧。”
陆母本来心软,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地开口道:“我给你做饭你还嫌弃,吃吃吃,吃什么吃,赶紧写作业去,甭吃了!”陆母说着一把把陆巡一揪起来,往卧室推,回过头时又瞬间如沐春风:“凛竹,你也写作业吧,和巡一一起,辅导一下他,啊,碗就不用你去洗了,哪有让孩子洗碗的道理……”
赵凛竹被陆母推进了陆巡一的卧室。
这其实并不是赵凛竹第一次来陆巡一的卧室,从小到大她几乎是这里的常客,因为陆巡一的成绩不好,进A中都是吊车尾,而且还是踩了狗屎的情况下,赵凛竹就不一样了,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都是第一名,远远甩掉第二名数十分,因此赵凛竹经常来这里帮陆巡一补课。
当然,补了跟没补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赵凛竹一进门,陆巡一就站起身来,警惕开口道:“刚刚你干什么了?”
“在碗里加了盐呗。”赵凛竹道,“这你都看不出来?”
陆巡一表情几乎扭曲:“你……”
“赶紧写作业。”赵凛竹懒得再搭理他,她的报复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只要陆巡一别再惹她。
赵凛竹把作业本一个一个从书包里取出来,她先拿的是数学作业,做完第一道题赵凛竹抬起头来一看,发现陆巡一的本子都还没翻开,正在一旁用手机打游戏。
赵凛竹皱了皱眉,却没有开口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过了会儿,陆巡一突然站起身来,压着声音说:“谢忱找我去网吧,你帮我盯着点我妈?”
赵凛竹头也不抬:“过几天就是月考了。”
陆巡一说:“你就说你盯不盯吧?”
“不。”赵凛竹干脆利落地拒绝。
陆巡一瞪着她,愣是半晌都没找出个法子来,来硬的,赵凛竹能比他更硬,来软的……可以一试。
于是陆巡一坐回位置,把脑袋往赵凛竹的面前一凑,笑出八颗牙齿来:“凛竹,你帮我这个忙,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我不吃夜宵。”赵凛竹油盐不进。
“那……给你买半个月的冰激凌?”
赵凛竹写字的手微微一顿,不说话了。
赵凛竹是冰激凌的忠实爱好者,特别是夏天,因此陆巡一下午抢她冰激凌的事情足以让她惦记到让陆巡一足足做了一百个俯卧撑。
“给你买一个月的冰激凌!”陆巡一咬牙切齿道。
赵凛竹抬起头:“成交。晚上九点之前回来,我只在这里等你到九点。”
两家住在二楼,陆巡一直接拨开窗户跳了下去,站在地面上冲赵凛竹飞了个吻,这才跟花蝴蝶似的往远处奔去了。
赵凛竹望着大开的窗户,叹了口气,笔尖顿在本子上,突然有些写不进去作业了。
今天晚上的月色很好,月亮又圆又大,像是她没吃完的那个冰激凌。月色朦胧地在窗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暗影,细细碎碎,格外好看。
“凛竹,要吃夜宵吗?”陆母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赵凛竹这才缓过神来,开口道:“不用了,阿姨。”
陆母应了声,没再说话,赵凛竹定了定神,这才继续凝神写起作业来。
陆巡一是九点十分回来的,他回来的时候赵凛竹正在收拾自己的书本,窗户被猛地拨开来她还吓了一跳。
赵凛竹看了他一眼,说:“你迟到了十分钟。”
陆巡一从窗外翻进来,站稳了,突然塞了个东西进赵凛竹的怀里:“给你。”
赵凛竹被猛地一冰,打了个寒噤,低头一看,赫然发现陆巡一给她带了个冰激凌,她挑了挑眉,道:“算你识相。”
“作业借我抄抄。”陆巡一立马蹬鼻子上脸,“我明天早上还给你。”
赵凛竹是个很容易被冰激凌俘虏的女人,当牙齿咬下冰激凌,那股冰凉的甜味在口齿之间泛滥开的时候,她就变得格外没有底线,因此冲着自己的书包指了指,道:“明天早上六点四十,我在楼下等你,迟到了就别想再有下次。”
“得嘞。”陆巡一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您请回吧。”
赵凛竹瞥他一眼,这才三两口吃完冰激凌出了卧室的门,她和陆父陆母告别,背着自己的书包回了自己家。
和陆家温馨的气氛不同,她家冷冰冰的,钥匙打开门是一片漆黑,并没有一盏一直为她亮着,等她回家的灯。
屋子里没什么人气,赵凛竹脱掉鞋子,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赵凛竹缓了下才站起身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略显低沉的男音:“凛竹?怎么现在才回家?给你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在隔壁做作业。”赵凛竹淡淡地答道。
“好,认真学习。”他说,“爸爸这个月可能又回不来了,学校里有个科研项目得赶一下,下个月再回来看你,好吗?”
“……”这么多年纵然已经习惯了,赵凛竹还是忍不住一阵失落,但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便应下,“知道了。”
“早点休息,晚安。”赵父道。
“晚安。”
赵凛竹挂断电话,客厅里没开灯,她在客厅立了好一会儿,月色在身上笼上淡淡的一层光影。
赵凛竹脑袋里想了很多事情,没一件是值得高兴的,好像长这么大,她快乐的时候屈指可数。
父母早在她不知事的时候就离婚,她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几面,父亲提到母亲时也总说那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说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爱情。
以前赵凛竹会想着要找母亲,久了之后,她也就没了这样的想法,左右都是一个人生活,再多一个,说不定她还会不习惯呢。
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起来,赵凛竹还以为是父亲忘了提醒什么事,立马接起来,孰料那头却传来陆巡一傻不拉几的叫声:“赵凛竹,你睡了吗?”
“什么事?”赵凛竹无端松了口气,从那种患得患失的难过中解脱出来。
“你的字写得太飘逸了,有一道数学题我看不懂你写的什么啊。”陆巡一说,“就是倒数第二道题,我给你拍一张过来你看看?”
“不用了,我还记得。”赵凛竹把话筒换了一边耳朵,开口将答案原封不动地念出来。
等她念完许久,陆巡一都没有开口说话。
赵凛竹皱了皱眉:“你睡了?”
“……”陆巡一这时才吸了口气,说,“赵凛竹,我能不能采访你一下,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
赵凛竹道:“和你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陆巡一道:“我脑袋里装的都是脑浆,你脑袋里装的怕是机器吧?”
赵凛竹笑:“哟,合着你还知道人的脑袋里装的都是脑浆啊,我还以为你以为人脑袋里装的都是水呢,跟你似的,一摇那叫一个水声咣咣响。”
陆巡一猛地把电话掐了。
赵凛竹把话筒放上去,双手环胸,冷静地倒数三个数:“三,二,一——”
电话铃声又响了,赵凛竹接起来,陆巡一的声音弱弱地传过来:“我才发现我刚刚忘记写答案了,你……再念一遍?”
赵凛竹挑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