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悲伤能支撑多久，这是个无解的命题。
赵凛竹听到这句话之后很平静，甚至都有点解脱的感觉。
这句话就算现在不听到，等到他当兵之后，分开很久之后，或者在一起很久之后，早晚都会听到的。
太相信别人，是要遭报应的。
漫漫人生，谁又能保证不变心，能一直喜欢一个人呢？
苏恬恬喝了酒很快就睡着了，赵凛竹在夜里睁着眼睛，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样。
陆巡一才问过，你们有谁见过天亮吗？
她马上就要见到天亮了，湖城的天亮。
破晓的那一刻，赵凛竹看着天边的太阳，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你能抽身吗？
你还能回到像以前一样吗？
离开了陆巡一，你还觉得这个世界，是你之前看到的世界吗？
不知道为什么，赵凛竹好像看到了林衫，她走的时候穿的体贴利落，来的时候也是楚楚动人，这种人不论离开还是回来，都好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陆巡一跟她一样啊。
来的时候信誓旦旦，走的时候还挑了一个这样的时候，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真好。
苏恬恬醒来的时候，发现赵凛竹已经走了，敲敲隔壁房间的门，两个人就跟睡死了一样，敲了半天才回应。
谢忱开的门，看到苏恬恬还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老娘给你开的房，你说老娘为什么在这儿？”
“我靠，你可别乱说啊，我可清白着呢。”
“谁跟你说话了，把陆巡一给我叫出来。”
“什么事儿啊，陆巡一，叫你呢！”谢忱往后退了退。
陆巡一揉揉眼睛：“怎么了？”
“凛竹呢？”
“不知道啊，她不在吗？”
谢忱插嘴：“她是不是给我们买早饭去了？”
“买个屁啊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你不知道的话，她能去哪儿啊，是不是回家了，干嘛突然回家啊？”
陆巡一摇摇头：“不知道。”
声音又轻又浅，过了一会儿，张张嘴，还是没发出来声音。
该怎么说呢？
不知道。
他转身往后面走，拿着手机给陆父陆母发短信，说要出去毕业旅行。
赵凛竹确实回家了，她四点多走回的家，到家的时候六点多，还把赵父给吓了一跳，回来以后赵凛竹才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房子，是她独身生活的见证，无论是以后，还是现在。
赵父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赵凛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赵父叫她：“陆巡一说要出去毕业旅行呢，一会儿就走了，你要不要送送他啊？”
“没空。”
赵父也没在意，总觉得过几天就回来，确实也不用着急。
这两天就一直没问过。
苏恬恬也说要出去玩，最后只剩下了赵凛竹在家里面每天翻来覆去地调频道，也不知道该看些什么。
等到成绩下来之前，赵父才觉得有些不对，还是陆父陆母提出来的。
赵凛竹不去他们家吃饭了。
不仅仅如此，甚至都有点避着他们家，陆母跟陆巡一提到赵凛竹的时候，也没有得到回应，赵父就回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跟陆巡一吵架了？”
“没有。”
“都是好朋友，他歇不了多久就要去当兵，你们就要好久见不到了，有什么矛盾就化解了吧。”
“没有矛盾。”
赵凛竹很冷淡。
后来苏恬恬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在电话里骂了一个多小时的陆巡一，气得她不停地质问谢忱，谢忱也根本打听不出来什么。
当事人一直很镇定，就好像她之前一样。
林衫知道她考完之后，提出要带她出去玩，也被赵凛竹给回绝了。
只是这次赵凛竹没有立即挂掉电话，而是问林衫：“出去玩，美景好看吗？”
“当然好看啦，妈妈这次要带你去的地方特别好。”
“景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如果你有办法带五岁的赵凛竹去的话，那十八岁的赵凛竹愿意跟你一起去。”
说完，她就一直等着回复。
林衫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但是就是听不到回应。
林衫挂掉了。
她笑着看看手机暗下去的屏幕，然后看站在一旁的赵父说：“爸爸，有事情吗？”
赵父坐到沙发上：“爸爸想要跟你谈一谈。”
“你说，我听着。”
“爸爸从小对你的关心不够，很多事情我都是不清楚不了解的，你一直都是个独立的性子，爸爸是知道的，你一贯冷淡，但是爸爸一直觉得你是面冷心热，所以有很多的事情就得过且过了。”
“恩。”
“这段时间，因为你要高考，我多少次想要跟你谈谈，最后都没有结果。”
“您想说什么？”
“你妈妈来找你了一段时间，你的态度总是很冷淡。我知道你小时候，其实很怨恨她，但是其实原本不必做到这么绝对的。你妈妈想让你去国外读书，那些我都看了，对你是有好处的，可是你却犹豫都没犹豫就拒绝了。”
赵凛竹低着头，手里摁着遥控器。
赵父接着说：“你高中时期几乎没有什么好朋友，我知道你不是外向的人。但是陆巡一你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体检完了准备要走你也没有去送，叔叔阿姨也不肯再见，他家送来的东西你一口没吃。凛竹，你不能这样，爸爸希望你成绩好，也希望你活得有人情味一点。”
赵凛竹打断他：“不要那么残酷，对吗？”
赵父愣了一下。
她就笑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今年我十八岁。她早在我不足五岁的时候就决定奔赴新的人生，为什么现在还要留恋以前的日子。十几年前能做到不联系，十几年后难道就做不到了吗？我不是不原谅，我根本就没有怪她，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亲近罢了。”
赵凛竹把挂在墙壁上的包包拿下来，扔到沙发上：“名牌包包能表明她有多爱我，还是找到一个名校能表明她有多爱我？如果我有兴趣，凭我的成绩，凭你的大学教授的身份，什么申请书拿不来，我用她吗？想要收买十八岁的赵凛竹，为什么之前不收买五岁的赵凛竹呢？”
赵父嚅嗫了几下，到底没能说出来话。
林衫多少次委屈地对他说赵凛竹的坚硬，他都置之不理，只是这次，总觉得赵凛竹是为了怨恨放弃前途，有些不舒心罢了。
赵凛竹接着说：“我跟陆巡一没有矛盾。我只是不想要再见他罢了。”
“凛竹，你不能这样，能有一个这样的好朋友多不容易，我听你阿姨说，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吃饭都吃得少了，也不怎么说话，想要找个机会缓和你们，但是一直都没能找到。他这么难过，你不如就往后退一步吧？”
她一只手捏着包的拉链，抬眼看赵父。
这个眼神，极其空洞又极其复杂，与其说是在诘问赵父，不如说她是在责问自己。
“悲伤究竟该怎么标榜呢？”
赵父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他永远都忘不了小女儿的这个眼神，在这一刻，赵父才有一种真真切切的感觉，他女儿的想法，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了解了。
他女儿的悲伤，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参透。
“是流了好多好多的眼泪是悲伤，还是饿了很多很多天是悲伤，还是不再玩自己喜欢的东西是悲伤，还是生病了算悲伤？”
赵凛竹看着他：“我不流泪，也很喜欢吃饭，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从小就身体健康，那我可能这一辈子就不会悲伤，是吧。”
“凛竹啊……”
“我不必往后退一步，也不必去原谅，事情没有谁对谁错。但我很累了。”
说完赵凛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一步，是陆巡一后退的。
那天晚上她多少次张嘴，想要问些东西，最后还是侧开身让他进去，一句话都没有说。
陆巡一的眼神笃定又明亮，大概是多少次思考之后的结果，不是她的责问就能挽回的。
一个人既然变了心，开始对未来退缩，那她说什么都不能挽回。
高考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坎罢了，但是这个坎不迈过去，又谈何以后。
哪有什么以后。
回到一个人的日子，她就不悲伤吗？
还跟以前一样，波澜不惊，寡淡又清冷，生活什么都没变，难道就不悲伤了吗？
不一样了。
心里的烂泥被翻出来填好，却又被踏出来一个窟窿，呼呼地往里灌风，她还能做什么呢？
只能安慰自己，人生孤独是常态，何必纠结得失。
喜欢的话，就努力地活好了。
这个世界虽然有了陆巡一更完美，但是没有了他，也总是有一小部分让她眷恋的，舍不得离去的。
谁能明白呢？
她自己都未必能够明白。
但是赵凛竹知道，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以后终究难以启齿，也不会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