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冷的进了骨头里。
赵凛竹裹着羽绒服在室内都觉得寒风刺骨，从电脑桌面前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再去面对那满屏的数据，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毕业之后，赵凛竹选择了一家咨询公司工作，统计学全部用在了刀刃上，每天围绕着数据转，苏恬恬一打开她的电脑就直喊头疼。
待得时间长了，暖气熏着脸，熏红了脸颊，她淡然地把羽绒服脱掉，拒绝了别人一起去吃饭的邀请，摁下了手机。
苏恬恬略微轻快的声音传了过来：“今天下午要不要去做个发型，我知道一家特别厉害的店，据说理发师又帅手艺又好，咱们一起去嘛。”
“找你家谢忱去。”
赵凛竹知道苏恬恬和谢忱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大学毕业，苏恬恬跟她说的，两个人现在已经坚持了不少时间。
而赵凛竹一直都回避着谢忱，也没跟他一起吃过饭，苏恬恬理解，也就没说什么。
“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嘛，咱们都弄一弄，迎接一下新年好不好，你这个黑长直都已经坚持多久了，至少五年了吧，换一个发型吧？”
被苏恬恬磨得没有办法，下午下班之后，赵凛竹提着包坐地铁去了她说的地方，人确实是不少，但是苏恬恬已经提前预约过了，两个人进去，找到位置后坐下。
苏恬恬跟她吐槽说：“我找了多少人才能定下这个位置啊，你想想该做什么发型，实在不行我们烫一烫吧？”
她正说着，身后一个男生举着剪刀就走过来。
赵凛竹看着他，总觉得有点非主流洗剪吹的味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决定。
倒是苏恬恬很兴奋：“Tony老师，给我设计一个好看点的发型呗？”
“我不是Tony。”
“哦，那Kevin？”
“也不是。”
“呃，那帅哥，我应该修成什么样子呢？”
赵凛竹一回头，恰好看见自己的发型师也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本发型册，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中意的，或者其他想要剪的发型，都可以跟我说。”
第一次大动自己的头发，赵凛竹多少有些犹豫，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都没能决定下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特别熟悉的声音：“秃瓢吧，好打理。国外接受程度高，肯定还会觉得你秃瓢很酷。”
赵凛竹手中的发型册掉到了地上。
苏恬恬惊叫站起：“卧槽，陆巡一？！”
在P城遇见，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
那个穿着乳白色高领毛衣，下面配着灰色运动裤，头发有些微短的男生，正是陆巡一。
陆巡一这些年又拔高了不少，因为去当兵的原因黑了一些，整个人看着壮实又精神，比起旁边的洗剪吹大哥，简直要高出好几个层次。
赵凛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陆巡一刚刚说的话她一直都没能思考进去，看见陆巡一的那一刻，她的大脑就已经停止运作了。
五年多过去，她以为自己置身事外，其实早就已经溃不成军。
最后赵凛竹把地上的发型册捡起来，仿若没有看见他一样，对着身后的人说：“稍微剪短一点，然后烫个大卷。”
苏恬恬犹疑着想跟他说句话，最后还是摆摆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和当初一样，无论赵凛竹做什么决定，她都绝对无条件的支持赵凛竹。
从镜子中看过去，陆巡一等了一会儿就插着兜走了，苏恬恬百思不得其解，就他那个头发何必要来这儿做什么发型，长得都不足两厘米的样子。
不会是陪女朋友吧。
靠。
听谢忱说，他前段时间确实退伍了来着。
苏恬恬烦躁地捏捏大腿，完蛋了，陆巡一回来几乎全部都完蛋。
什么步入新的生活，看到赵凛竹的反应，苏恬恬就知道，她哪是出家了，她是被陆巡一吃的死死的，再也不想换人了。
不过刚刚陆巡一说的话有够奇怪的，什么国外的风土人情，说的乱七八糟，她都没有怎么听懂。
苏恬恬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总觉得有什么点是自己漏掉的，并没有被发现。
等到做完头发之后，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赵凛竹烫了一个大波浪卷，配上白皙的皮肤，显得整个人更加孤高。
苏恬恬就把头发染成了栗色，看起来干练而又明亮。
回去的路上，苏恬恬一边摁着售票机一边说：“这个发型还挺好看，我就说你如果烫发的话应该也还不错。”
赵凛竹也很满意地点点头。
苏恬恬接着问：“我刚刚突然想起来啊，你妈妈在高三的时候，是不是说过要给你申请美国的大学，还把申请书都给你了？”
“是啊，我没去。”
“哦。”
“怎么了？”
“唉我就问问，万一哪天没事儿想要去美国玩儿了呢？”
赵凛竹点点头，接过地铁票，提着包往里面走，苏恬恬心里已经大概有了陆巡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陆巡一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提到国外，说明他肯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但是赵凛竹当年肯定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根本不足挂齿，于是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导致陆巡一误会了。
陆巡一以为赵凛竹要出国啊。
说的话那么哀怨，那心里肯定是在乎的吧。
这个人，害的她想了一路才能想明白，要是早说的明白点，误会不就早解开了吗？
苏恬恬和赵凛竹住在一个小区里，苏恬恬想明白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跟她分别之后开始给谢忱打电话。
她和谢忱感情稳定，两个人一直都是同学，家里多少也算是熟识，最近一直在说要结婚的事情。
差不多到了年纪，苏恬恬也觉得感情稳定可以准备了。
正好趁这个机会，再帮他们一把，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彼此的造化了。
她这个上帝，可算是帮了两个人不少忙呢。
苏恬恬嘀咕着说：“顾天诚那种狂霸拽算什么，赵凛竹这样的冰山冷美人，就该配反差小狼狗啊，陆巡一还行的嘛。”
她是霸霸cp的粉头吧。
赵凛竹回到家之后，躺在沙发上，半天没有力气能够爬起来，满脑子都是刚刚陆巡一出现的场景。
他出现得太突然了。
就像当初走得时候一样。
但是想想，好像缘分走到那里，两个人就必须要见面，就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她要被陆巡一缠一辈子。
她并不知道陆巡一来了P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选择了这里，但是遇见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输了。
第二天是周末，赵凛竹睡到日上三竿，准备去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储备起来，她不怎么擅长挑东西，看到自己比较习惯吃的就全部扔到了购物车里，最后提了满满两袋出了超市。
她买东西一直都是这个分量，虽说提起来有点沉，但是慢慢悠悠地晃悠回去也没什么问题，于是她就跟喝醉了一样，一手一个大塑料袋子，走在马路牙子上。
刚走了没几步，就有一股大力帮她把袋子提起来，带着陌生烟草的味道，头顶上的青茬还刺了一下她的脸。
赵凛竹一抬头，简直就想去寺庙跪下去问问究竟有什么辟邪的手段，能让她见不到陆巡一。
见不到的时候是见不到，见到之后这个家伙竟然两天在她面前出现了两次。
这究竟是什么玄学定律。
赵凛竹一把把袋子夺过来：“不用了。”
“不打算考个驾照买个车吗？”陆巡一攥紧袋子，“你这样提着不累吗？”
赵凛竹犹豫了一下，提着自己手上的袋子，转身下了地铁站口，步履匆匆，一点儿都没有迟疑。
那包东西她不要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走得过快，还是陆巡一压根就没想追，反正等赵凛竹上地铁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影。
她一只手提着购物袋子，手指头被勒的没有血色。
陆巡一突然发什么神经，该不会是因为没钱想要顺走她一包零食吧？
靠在地铁的扶手上，赵凛竹给苏恬恬打了一个电话：“干嘛呢？”
“刚刚回家，怎么了？”
“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现在正在地铁上。”
“哦，想要我过去蹭饭啊？没有问题，我收拾收拾现在就过去。”
“不是，刚刚遇到陆巡一了，他要帮我提东西，我没肯，转身就走了。他顺走我一个袋子，那袋子里面盐啊油啊都在，我今天晚上开不了火，去你家吃去，行不？”
“他神经病吧他，”苏恬恬捶胸顿足，“你快过来，我洗香香等你哦。”
赵凛竹勾勾袋子，一路愣神着飘回苏恬恬家，把购物袋放在门口：“这个袋子东西少，就是点牛肉啊酸奶什么，你看看有没有要用的，拿去用吧。”
“我用你这个干什么。吃我的吧，地主家里余粮还足，”苏恬恬挥舞着锅铲，“陆巡一那个王八蛋顺走你的食粮就走了？连个屁都没放？”
“等我进地铁站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孺子不可教也！”苏恬恬把油放进锅里，油锅立刻噼里啪啦作响。
赵凛竹就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总觉得有些难过。
她已经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了，看着看着一件东西就会觉得难过。
陆巡一这次一回来，不知道激发了她多少潜在的情绪。
让她不断明白，哦，原来并不是因为你不在乎，而是因为你假装不在乎。
苏恬恬端着菜走出来，顺便开了一瓶红酒，拿着两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说：“精致一把，晚上喝红酒美容养颜。”
赵凛竹没拒绝，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吃了小半瓶的红酒。
苏恬恬一直留她在家睡觉，但是赵凛竹还要把东西都放进冰箱里面，就坐着电梯回去了，刚刚到自家门口，声控灯一亮，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购物袋子静静地躺着。
袋子被系上，里面的东西大概没有少，塑料袋反射着路灯的光芒。
赵凛竹打开房门，好像没有看到那个袋子一样的进去了。
再过一会儿，又把门打开，拿着袋子进去，一点一点放进冰箱里，然后坐在地上哭了。
算起来，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这个袋子告诉她，陆巡一不仅仅知道她住在哪里，还一直时刻关注着她的生活。
赵凛竹觉得恼怒，却又隐约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