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过去很久以后，鱼早早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那天的样子像个疯子。
不过再一想，如果此时此刻再发生那样的事，她还是会变成疯子。谁都愿意做天上的白云，洁净优雅，不过有些人从命运之手里抓到的牌就是泥土，注定一生灰暗辛苦，她们的生存资源几乎为负值，在社会残酷的资源掠夺战里，获得一针一线都十分不容易，于是在碰到利益受损的时候，不顾一切地也要及时止损。
S先生最后一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鱼知知接的，“哪位，我姐姐现在在医院呢。”
他惊讶万分，急忙询问，鱼知知正忙着挂号等琐碎事情，当然不耐烦回答，“她现在人昏倒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你再打电话过来问她。”
S先生更是大惊，“昏倒了？到底什么情况？”可再要询问的时候，那边已挂断电话。而他所乘坐的火车，已经启动了。这一路上，他都在心里反复猜测着，得出的结论是，也许她有什么难言的疾病，而方才之所以匆匆回去，是因为疾病复发了，而这疾病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是猜测，以后还是要问一问的。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挂好药水瓶，拿着针头在鱼早早的手背上扎进去，一面问道，“这姑娘是不是在减肥呀？”
鱼知知一怔，“什么？”
“她这突然昏迷是因为低血糖，我看她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就猜测她是不是因为减肥给弄成这样的。”
医生的话使得鱼知知心里的怨气散去了一点，其实也可以想像得到她在这里必须省吃俭用才能攒下一点点钱的情景。
这时候，小夏的电话打过来，鱼知知马上接听了，电话那头小夏的声音非常焦急，“微博上已经有人上传了你姐骂我们的视频，那个拍到了你姐的正面，拍到的是我的背影。视频虽然不是那么火，也有三十多条评论了，其中有两条评论，说你姐骂的网红可能是我。可不可以让你姐发个微博澄清一下，那人不是我？”
现在鱼知知才知道，像小夏一类的网红，是如何撒谎的了。都被人认出来了，还要澄清，那是“澄清”吗？他试探着问道，“我姐在你走后突然昏倒了，现在我们都在医院里，你要过来看一下她吗？”
“还是不用了，我怕被人认出来。再见。”
这下，鱼知知对小夏的印象更是降低了一层，也有点后悔自己追星。将近3000块钱，确实是打赏给小夏了，他非常懊恼，在心里默默发誓，姐姐给自己的钱，以后一定要加倍还给她。
鱼早早醒来以后，第一句话就是，“孙先生啊，火车里的卧铺如今都这么宽敞的啊？”接着就看到了眼前的弟弟鱼知知，以及自己床上方的药水瓶，她环顾一圈之后尖叫起来，“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眼前的弟弟看她的眼神很温柔且充满怜悯，“好好休息几天吧，医生说你低血糖。”
她的手又颤抖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拨通S先生的电话，强装笑脸，“我觉得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S先生回答，“不，我觉得你忘记了跟我说什么，为什么会在医院？”
“一言难尽。还不是为了我弟弟的事儿。”
S先生道，“没关系，我现在坐火车也没什么事，你在挂针吧？有时间的，慢慢说。”
料想到自己也是间接地放了S先生的鸽子，她就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但剧中人物用了化名，其实真正需要用到化名的是小夏，她自己和她弟弟不用名字S先生也知道，在这时候，她还是替小夏着想的。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小夏在家里一遍遍刷着那条路人上传的视频，心里恨极了她。
S先生的声音是温和的，“我都跟家里说好了会和你一道回去，现在我光杆司令回去，我父母肯定要失望了，我在想怎么跟他们说呢。”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S先生道，“没关系，你好好养着。”
下午姐弟两人一起走出医院大门，他们先一起去了附近的车站，鱼知知买了时间最近的车票。这一趟他收获良多，也算是见识了网络上光鲜亮丽的女神们，私底下的面目，坐在候车大厅里，他制裁了微博，并且向姐姐保证回去一定会认真读书，还要多拿奖学金，为家里减轻负担。说了一会儿，又劝鱼早早回去。
这件事件的后续就是，网络上有一些喷子开始在小夏的最近两则直播视频底下留言，把她喷得一无是处，甚至还呼吁那些打赏了钱的要问她把钱拿回来，也劝那些买了她画儿的人，把画儿退给她。很快，这种“正义的声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吃瓜群众，小夏不得不强忍着头痛，拿着手机不断删除评论。然而不删则已，删除得多了，那些写了评论的吃瓜群众越发起劲地刷起来，紧接着，事情开始朝坏的方向发展，一些人果然受到影响，开始叫嚣着让小夏退还打赏，还有一个买了拖鞋画儿的人，留言五条说明自己要把它退掉。
下午四点多，鱼早早在家里刷朋友圈的时候，接到了小夏气呼呼的电话，“现在网上都把我骂臭了，你满意了吧！”
“你这个东西本来就有一定的风险性，只是平时看不出来罢了，我弟弟为了你耽误学习这事儿，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你是不是以为这一行很容易！现在的负面评论，让很多打赏了的人要求我把钱退还给他们，还有一共卖出四幅画，有三幅画的买主要求退货，仅有一个眼影画儿的买主没有说话。鱼早早，没有想到你如此狠毒，我这的前途，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你这一行的风光本来就是来得快去得快的性质。”鱼早早想了想，“你给我的五万块钱分成，我一会儿就转给你。”
收到鱼早早五万块钱的转账以后，小夏没有推辞，她心里对鱼早早还有怨恨。网上的金主们可不好糊弄，她立即将一部分嚷嚷着要退还打赏的用户查明了，把他们的打赏金额都转了过去，还有三幅水果画儿都遭遇退货。
小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委屈得简直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