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早早出门上班的时候,隔壁的小胖子赵月明也正下楼,他换了一件印着狼头的T恤,侧边有白色条纹的灰色运动裤,如果普通人穿上它们,的确会有一点清新的感觉,但衣服穿在他身上,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小了。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二维码塑料吊牌,怀抱一大捧玫瑰花,下楼的时候,略略侧着身子。鱼早早问道,“这一大早的,去哪儿呀?”
小胖子如实回答,“XX职业技术学校。”
那是C市的一所大专院校,鱼早早有点好奇,“你这是去干吗?”
小胖子老实回答,“去找女朋友呀。”然后像是生怕鱼早早追问个不停,“好了,我怕迟到,要先走了,拜拜。”
初夏清晨的阳光非常迷人,使得整个街道有一种梦幻的色彩,鱼早早抬起头,看到一串如同七彩泡泡一样的东西,不禁感觉一天的好心情就来了,虽然心里有一个魔鬼,时不时把她拉入沼泽,但创作者的敏感也是有利有弊的,好的方面就是,看到美好的事物,会比平常人更容易感动和感恩,生而为人,在人世间走一遭多么不容易,啊,一定要好好活着,要对得起千年万年修炼的人身。
花了大概五分钟感慨了一番,走到春晓蛋糕店门口,门是锁着的,说明李春晓没有来,她照例开了门,做好一切琐碎的准备。九点多的时候,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小夏发微信过来了,“我的天,连你都感觉他不对劲了,我居然现在才知道!”
鱼早早问道,“怎么了?”
“昨天看到你发来的信息,我用了一点手段去问他,他居然承认了,他并不是早就离婚了,是最近才离婚的。他都哭了,他说之前我怀孕的时候他就想离婚的,但他老婆坚持不肯,后来我不是流产了嘛,他怕我没有安全感,坚决和他老婆离婚了,还说宝宝可以再要,以后我们就好好地过日子。我这才明白我居然被小三了,然后我就狠狠惩罚了他一下。”
鱼早早回复,“想知道你的手段。”
“我罚他今天陪我去shopping,哈哈,你猜我们现在在哪?”
鱼早早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其实你并不生气?”
“我生气了啊,但他都求我了,而且我们感情很好的,是真爱,所以我也不能老是揪着那点事情不放啊。我都说好了,今天消费低于五万块钱,就别想哄我开心。”
原来如此!鱼早早感觉没话说了,默默退出了微信,这种美女配土豪的“真爱”模式,在现代的快餐社会非常普遍,怪不得那时候在医院里,小夏流产了都不敢说,原来是怕失去这个长期饭票呀。原来美女的人生是这样轻松而富丽,平凡的相貌限制了她的想像力,但抓到手里就是这样一副牌,她还要把平凡的日子过下去。
一个寻常的星期三,店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顾客。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蛋糕在洁净明亮的玻璃柜子里,越是美丽越是孤寂。
收银的柜台上有一支旧的圆珠笔,可以摁出红蓝黑三种颜色的那种,反正闲着没事,随手在一张废弃的报纸上画着简单的画儿,大约十分钟就画好了,一个小女孩跳绳儿的漫画,她左看右看,感觉非常满意。这时候,一个计划突然闪现在脑海里,不如弄一些卡片,每一张都画一幅简单的漫画,顾客在买走一个蛋糕时,可以获得免费的漫画卡片一张。她为这个想法而兴奋起来,现在每天上班时间太长了,回到家里几乎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画画,如此一来,简单是两全其美了。
于是她拨通了李春晓的手机,“老板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说吧。”
“是这样的,我想把店面里重新布置一下,弄点新花样出来,这个呢,需要一些材料,比如啊彩笔和硬纸板卡片之类的……”
电话那头的李春晓听上去在赶时间一样,她迅速打断了鱼早早的话,“早早啊,我昨天晚上就跟你说过了,我出来的这段时间,店里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吧,如果需要采购什么,500元以下的直接在抽屉里拿,超过500元你再把采购的票据发给我看一下就可以了。我完全相信你的啊。”
鱼早早忍不住问了一句,“老板娘,你这是赶飞机去厦门吗?”
“我还有事,总之你看着办吧。挂了啊。”
在李春晓匆匆挂掉电话的时候,鱼早早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你又来了。”这话当然不是李春晓说的,而是另外一个人对李春晓说的。鱼早早突然心里一惊,莫不是她找小夏两口子去了?
她赶紧给小夏发了一条微信,“作为你的好朋友,我想给你提一个善意的醒,如果你老公刚离婚,你最好打听一下他之前一段婚姻关系是不是完全理清了,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甚至是危险。打个比方,如果你老公的前妻是个报复狂,某天你一觉醒来,发现她拿着一把大菜刀站在你们床边,到时候你喊冤也晚了。”
过了好久,鱼早早才收到回复,“知道啦。”
她还是替小夏担心,感觉这个女子虽然有点拜金,有点骄纵,但相处下来,其实人并不太坏。大概是因为在苦水里泡大的,鱼早早对一切正在发生的事物,有着极度的敏感,能够一眼就看出里面的悲剧和祸患。这种性格常常被人解释为过分悲观。但鱼早早感觉不是,她只是善于捕捉到事物里那些不稳定的因子罢了。
反正店里没有什么人,鱼早早拉开抽屉,拿出500元钱,这是李春晓规定不用上报的数目,然后把店给锁门了。在外面转了好久,才在一家文具店里买了一盒绘画用的水彩笔,一些有着精美花边的卡片,其实花了还不到八十元。
这时一个邪恶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升起,反正这500元钱李春晓也不管,不如直接拿来花掉?
但这念头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马上被自己的掐死了。农村的孩子大都老实,因为内心深处的胆小怕事,她不想因为区区500元,而背负着“小偷”这样的历史污点,因为她以后是要当大漫画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