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一个让人丧失斗志和情绪的季节。
街道上的水泥路面反射着一片一片的光,马路边的绿化树底下,一地斑驳的阴影和碎片,路边的垃圾桶苍蝇更多了,行人的身上散发着不同的味道,小商贩们的吆喝叫卖显得有气无力,街边出现了几台饮料自动售货机,只要投币或者扫码,然后点击相对应的号码,就有饮料滚落到底下的槽中,而小卖部则干脆把冰箱搬到门外,为防止太阳暴晒,上面还铺着一层棉被,清洁工人打扫马路的次数更多了,垃圾里大部分是五彩缤纷的饮料瓶或者冰棒纸。这样的季节,是只想躲进空调间里睡到天荒地老的季节,但鱼早早偏偏伤感起来,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
小夏。
那个如夏天一般美得张扬浓烈的姑娘,死于夏天。她还没来得及看遍这世间美景,还没享受过结婚生子然后坐在摇椅上看夕阳的后半生,甚至,她那么美,她的美好刚刚盛开,为什么要突然凋谢?
鱼早早去了花店,各色花拥挤在小小一间,香味使人头晕,不知道选什么花比较好,时令的花卉也有,反季节的花也有,鱼早早觉得漂亮女孩应该都会喜欢玫瑰的,于买了一大把玫瑰花。她胆子小,去小夏的墓地选择白天正午时候,据说那是一天阳气最旺之时,鱼早早毕竟出身农村,还是比较迷信的。
谁料远远看到一个人,高高个子,穿着浅黄色T恤加牛仔裤,头发有点长,鱼早早特意走近了几步才确定是那个人,“张冬阳。”
张冬阳回过头来,也是一脸惊讶。
然后鱼早早才知道,自小夏去世下葬之后,张冬阳来了好几次,真是个痴心的人啊,不知道他的下一个恋爱对象是谁?能不能享受到小夏这般待遇?
在回去的路上,张冬阳突然说:“我要回张家大院子一趟,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呀?”
鱼早早一笑,“是不是小姜事件有新的线索了?”
“真是聪明啊,一点就透。”接着张冬阳又表示,其实没有小姜具体的线索,只是与此事相关而已,不久前他在网上看到一则不知真假的消息,说是那支绿牡丹簪子已经以60万远的价格交易成功了,买主是一位日本华侨,于上个月17号交易完毕的,19日已飞回日本去了,所以通过买主去打探背后的利益链已不可能。事情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当时绑架鱼早早敲诈簪子的是两个人,小王和梅花3,但梅花3被杀,小王已入狱,那么之后簪子落入谁的手里?是小王主动交给那人的还是被更厉害的人夺去的……
他总觉得,张家大院子里,还有更多的线索。
闷热的天气里,没有空调的老房子,除了闷热以外,灰尘还多,苍蝇蚊蚋也多,两个老人坐在院子里的阴影下,摇着蒲扇说着往事,他们苍老枯瘦,说话声音低沉而含糊,看着像是下一刻就要撒手西去。还有几个老人待在屋子里,慢腾腾做着一些事情,比如泡桔子皮水喝,比如吃腌菜饭团,或者就是坐在那里打瞌睡,到处摇晃着长长的灰尘串。几圈看过去,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整个大院子里呈现的景象就是距离坍塌消亡不远了,而镇守着它的这些老人们,仅余一丝精神气,仿佛风中残烛,张冬阳看得有点伤感,想起小时候还经常爬在那堵墙上,看着院子里的小伙伴们一起游戏,那时候觉得那墙高得要耸入蓝天了,现在看来,它是如此的矮小而摇摇欲坠。
鱼早早不想待在这儿,她是一个胆小而想像力丰富的人,又处于《少女青青》创作过程中,眼前的情景,让她感觉到下一秒钟就有一个老人要咽气西去,而且夏天大院子里的混杂味道非常难闻,她几次劝说张冬阳要走。
在走之前,张冬阳似乎是不甘心一般,又回过去同院子里那两个老人聊了一会儿,询问他们的儿孙在哪里,多久回来看他们一次,他们不去跟儿孙一起住的原因。因为聊得开心,老人又颤巍巍起来,说是天气热,去屋子里拿橙子给他吃,张冬阳并不想吃,跟在后面反复推辞,一直跟到门口去了,看到堂屋里放着三箱橙子,他平常也比较喜欢逛超市买水果,这种品牌的橙子倒是不多见,就连声道谢,拿了两只。送他们出院子时,老人说这橙子是他侄子买的,一大车托回来,分发给大家。
出于客气,张冬阳又询问了那老人侄子的名字。“张新”这两个字,隐隐觉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了。
其实这一趟除了体验一下穷苦百姓消暑之法以外,并没有他们想要的收获。张冬阳还是不甘心,在回去的路上,打电话给给张春天,问起张新这个人,得知的情况是,那是个单亲家庭,他母亲很早去世,他在院子里不大合群,不过据说他父亲曾是大王手下的一个小兵。而方才那个老人说起这个侄子,表示也不了解多少,不知道他在哪座城市,从事什么职业,有无娶亲,他只是偶尔回来一次看看他们。
张冬阳还是不甘心,再一次去了小姜家里,这一次却有收获了。
其实如果是一般人,可能也发现不了什么。那“收获”竟然还是橙子,小姜的家人跟之前一样,无论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不过张冬发现他家里的客厅上,也放着方才在张家大院里看到的那种橙子。同一个品牌,在C市极少见的品牌。
他顿时有了一个联想,也许张新和小姜在一处,于是一车橙子带回来,分发给不同的家属,如果不仔细去查,谁也不能发现其中相关联的地方。再顺着这条线往下推测,小姜应该是安全的,至少目前是,他应该也倒戈到了那个残余的势力组织里。这样推测的话,一切都能够说通了——几个同在一个不能见光组织里的人,使用同一辆车,捎回家同一样东西。
只是不知道小姜倒戈的筹码是什么?
或者说,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