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觉得李春晓那楼也够旧的了,现在发现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这楼不仅旧,环境和卫生都不好,之间搬进来的时候,就曾瞥见过一只老鼠,也没怎么在意,然而昨天晚上,她准备换上塑料拖鞋去公共卫生间洗澡时,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她把脚塞进拖鞋时,一只小蜈蚣飞快地从里面跑出来。看样子它是把这只拖鞋当成窝睡觉了,鱼早早的脚使它惊醒过来。她的惊叫声使得过道里的感应灯迅速亮起来,也使得隔壁屋里正肆无忌惮嬉笑的男女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意识到不能只是害怕,于是抄起拖鞋,朝着那只欲往楼梯口逃跑的蜈蚣死命扇去,后半截身子混着血沾在水泥地上,前半截身子还在拼命扭动着。
估计这个心理阴影能够持续三个月。然而如果她以为不好仅仅这些,那么她就想错了,不在刚刚,她正画得起劲的时候,一滴水突然落到她的画纸上,映出一个微黄的水渍来,她抬起头来,是从天花板角落那一段管道上滴下来的,而那管道是卫生间的排水管道,这旧楼为了节省空间,从五楼到一楼,排水管道就在这些角落里蜿蜒而下。再低下头瞧了一眼那滴水渍,鱼早早恶心地打了个哆嗦,赶紧用卫生纸将它擦去,然而那管道上还有一滴水在打着秋千,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样子。
从窗边望下去,一个行人特别像一个人,不过应该不会在这里碰到的。
她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麻烦上,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薄薄的塑料袋和一卷透明胶布,然后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站到桌子上来,先捂着鼻子把那污水擦掉,然后把塑料袋罩在那管道上,再拿透明胶去粘。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但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用这种笨法子捱一段时间。
“老公,这房子里好臭啊,真不明白这里的租户怎么受得了!”
然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可乐,你是大小姐,当然不用住这种地方,但那些没钱的人只能住这里啊,不然呢,谁都希望自己生活得好一点,但生活得好与不好,不是想想就可以的,是钱决定的。”
女子道:“我也不是富二代呀,但是不管我有钱没钱,一定不能委屈自己,吃穿住用一定尽量要好的,即便不是那么好,但至少这样的房子我是绝对不会住的。”
鱼早早停止了粘胶布的动作,屋外经过的这一对男女,男人的声音好熟悉……
她从桌子上下来,扭开了房间的门,事实证明,好奇心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比如此时,她开门看到了一张让她害怕的脸。
是S先生。
穿着一件黑色的薄羽绒服,灰蓝色牛仔裤,略微卷曲的头发衬托得额头又大又亮,他的眼镜晃动了一下,似乎也非常惊讶,“是你……”
旁边的年轻女子看上去比较苗条,妆化得浓了一点,尤其是那两道眼线,画得十分粗壮,刘海看起来很密,斜斜梳着,成一片树叶的形状,鱼早早有点怀疑原来剪的齐刘海,后来斜梳着,她精明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鱼早早,然后转向S先生,“也是你老乡?”
一时间,鱼早早想起了自己曾经因为这个人而导演的无数内心戏,还有那些痛哭失声的片段,还有她放下自尊的卑微挽留……她顿时满脸通红,S先生的脸色也有点小尴尬,大概不知道怎么解释,“也不算老乡……”
女子的声音尖了一点,“哦,明白了,是前女友吧?”
“是前前前女友了,呵。”
S先生木讷的样子,让鱼早早非常诧异,因为在她的面前,他思维敏捷,高冷毒舌,一副她高攀不起的样子,没有想到在这个被唤作“可乐”的女子面前,他又换了一副面孔,骨子里的胆小害羞全显现出来了。仔细想想,或者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的那些女友们,比如李敏君,婷子,再到眼前这个可乐,无一例外都是性格比较厉害的女人。难怪S先生处处看不上自己。
隔壁的门开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探出头来,接着开始用家乡话跟S先生聊天,看起来他们是老乡,S先生过来也是有私事的。鱼早早正准备关门,却被可乐一把挡住了,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这样的环境你也住得下去呀,看来你是一个勤劳肯吃苦的女孩,我们老孙错过你简直是丢了一大块宝。”
明褒暗贬。
看着这个涂着烈焰红唇的女子,鱼早早很想找一只老鼠或者蟑螂塞到她嘴里。这时候隔壁的女子突然停止了与S先生的方言聊天,用普通话说道:“喂,美女!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没来啊?”
鱼早早看着她,仍是一脸的浓妆,不过这一句不经意的话使得她心里舒服多了,也为之前自己对她职业的联想而愧疚。隔壁邻居接着说:“我看你是外地人吧?听你男朋友的口音,应该是C市当地人,我们外地人来C市,能找个当地人嫁了就改变命运了,而且呀,你男朋友开的那车,至少得有五十多万吧,长得又那么帅,我可以说本地条件普通的姑娘也未必能够找得着那样的……”
不仅是S先生,可乐亦是一怔。
鱼早早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里如同泼开了一罐子蜜,这些话对于眼下这个处境的自己,简直是救命性质的存在,她不明白这个邻居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从这一刻开始,鱼早早觉得她的妆不是那么浓了,行为也不放荡了,甚至笑容格外亲切,简直有点像盗版日历里的观世音画像。
一直到后来,鱼早早从这里搬出去,住到了陆远工作室的宿舍里,她还是对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女邻居心存小小感激。
不久以后,鱼早早以童年生活为素材的漫画故事,开始在“万物语”漫画APP上连载,清新的画风,接地气的生活片段,还有构思丰富的联想,勾起了许多人的童年回忆,也吸引了大量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