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爵士领头走在最前面,伊蒙堡的孩子们和斯坦利女人及凯德蒙跟在后面,三个矮人在队伍最后面。他们保持这样的队形,从午夜离开富饶堡后,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停下休息。
沉默蔓延在队伍中,除了自己人外新同伴间几乎没互相说过一句话。弗雷德每时每刻都为自己逃兵般的行径感到羞愧,但加入远征是为了家乡的想法又让他好受了些。
他们骑行在天堂领的一条小路上,没有选择宽阔的大路。天堂领比起纷争之地的其他领地富裕得多,宽阔平稳的大路自然是商旅马车和达官贵人的首选。先不说姐姐的美貌在西境有多出名,那头金发就够少见的了,而且队伍里还有三个矮人。如果走大路,寻找他们的队伍恐怕遇见的每个路人都能给他们提供线索。
这场如众人设想的平稳旅途到下午就发生了改变。一直考虑远大未来的弗雷德忘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就是他们要怎么解决多南的食量。
超过十年的训练让弗雷德对疲劳感到迟钝,如果不是发现姐姐的脸色有些差,他们估计要在傍晚才休息。他们这次休息吃完了杰姆昨晚的所有心血,多南一个就吃掉了三分之二的食物。
杰姆开始还对矮人毫不客气的饭量感到愤怒,但当他看到白狮一口一口地吞掉他昨晚搜刮的醋栗炖天鹅肉、孔雀肉和油炸猪肉馅饼时,就只剩下震惊了。
“雷蒙爵士,今天还能到下一个小镇或村庄吗?如果到不了,我看多南只能在晚上自己狩猎了。而且我敢说他中午没吃饱……”杰姆看了眼白狮,向雷蒙爵士问道。
如果没有雷蒙爵士,他们恐怕还要雇一个向导。弗雷德和姐姐虽然来过不少次天堂领,但每回都是在一支超过百人的队伍里,根本不用费心路该怎么走。
“天黑前就能到泽尔镇。以前我们打韦兰人的时候,你父亲还在那喝过酒。”
杰姆听到他父亲后低下了头,之后也再无人开口。
日落之时太阳几近沉没,前方的泽尔镇沐浴在阳光隐没前的余晖中。穿着亚麻布甲的守卫打着哈欠,镇里不时传来孩童玩乐和大人催促的声音。
据说泽尔镇在韦兰人入侵前连围墙也没有,这在上千人的镇子里实属罕见。至今也只有一道三米高的木质围栏。
远征队通过镇门时没人盘查,只是多南被守卫看见后询问了一番,雷蒙亮出了骑士身份后守卫同意了让白狮进镇。雷蒙爵士虽然声名赫赫,但生性沉稳的他已有十年没参加比武大会,天堂领自然没多少人认识他。
众人骑马走在泽尔镇平整的道路上,天色近黑,人们大多回到了家中,少数还留在街上的镇民对远征队投射出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队伍中的三个矮人,不过等他们看到多南后,大多发出几声尖叫,拔腿就跑。
真是和平啊,天堂领一点没有战争将至的迹象,没有军队行军,没有人唉声叹气。不过这景象还能持续多久?
这家名为蜂蜜的酒馆是镇上最好的酒馆。正如其名,蜂蜜酒是店里招牌,据说有不少远方的旅人慕名前来。
由于担心多南引起骚乱,弗雷德没有带他进酒馆,杰姆少见的主动承担了这项差事,跟白狮一起等在门外。
虽然没有带白狮进酒馆,但众人还是吸引了不少客人的目光,除了姐姐和凯德蒙外,所有远征队员都带有武器,雷蒙爵士还背着一面盾牌。
葛拉尼雅进来的时候吸引了更多的视线,其中还混杂了几声吐口水的声音。
弗雷德连忙回头看她的反应,她要是在酒馆闹起来就麻烦了。不过幸好斯坦利人就跟没听到一样,老实地跟在众人身后。
“披上它。”雷蒙爵士不知从哪找来了一件棕色长袍,扔给了姐姐。“然后带上兜帽。”
“什么?”姐姐看着手里的长袍一脸疑惑。
雷蒙把姐姐推到身后,这时姐姐才看见有两个人朝她走了过来。骑士用右手拇指挑起长剑的护手,让长剑从鞘里微微升起。
“有什么事?”骑士问道。
来者穿着破旧灰色背心,露出两条的壮实的胳膊,好像长年劳动的工人,但他们两人的腰带上还挂着匕首。其中一个圆脸,脑门有刀疤的人对着雷蒙爵士目露凶光。
“怎么了?”马库斯把双臂抱到胸前,走到雷蒙旁边抬头望着两个挑事者。
其中一个瘦脸的人看看矮人,又用余光扫了扫酒馆里围观的客人,对同伴耳边说了几句。刀疤男对雷蒙前面的地板吐了口口水,转身准备回到座位上。
“注意你的嘴。”一个年轻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
刀疤男甩开同伴的手,大步走到弗雷德面前。“不然怎样。要叫卫兵吗,小鬼?”他把头往前伸了伸,脑门几乎和弗雷德碰到一起。
弗雷德握紧双拳,他从没被人这么挑衅过,现在只觉得怒火上涌。
“不,我要你向那位斯坦利小姐和那位金发的小姐道……。”弗雷德还没来及说完就被他身后冲来的一个人影打断。
马库斯从后面冲了过来,挥拳向刀疤男的肚子打去。雷蒙爵士和库林合力才把红须矮人拉住。
这时弗雷德也冷静了下来,如果就这么闹下去的话,迟早要招来卫兵,他们的行踪肯定会暴露。
“到此为止,马库斯。”萨林说道。
马库斯瞪了一眼挑事者,回到座位坐了下来。
红须矮人拿起装满蜂蜜酒的木杯,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摔到了桌上,导致桌上的所有容器发出一阵颤抖。
“气死我了,那家伙想干什么?”矮人弹飞自己胡子上的金色酒沫,咒骂道。
“不会是看到霍顿小姐的容颜,又因为她穿着朴素的原因吧。”库林的不大的声音消逝在嘈杂的酒馆里,却让自己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刚才朝葛拉尼雅吐口水的也是他们。”雷蒙喝了口蜂蜜酒,用余光瞥向刚才那两个人,他们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他们不知道当年斯坦利人为天堂领奋战过吗?”卡秋娅拽拽自己头上的兜帽,把侧面露出的金发也塞到兜帽里。
那已经十四年了,而且当时天堂领人记住的估计只有棕狮的旗帜,斯坦利人是在跟在棕狮的旗下的军队。
弗雷德看向低头吃饭的葛拉尼雅,刚才她没有反应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可能是之前杰姆在外面对她那番长篇说教的成效。
“关于以后的计划,我有点问题。”弗雷德正式的语调吸引了远征队全员的注意,“你说鲁拉巴达爵士把你从监狱中救了出来,他们以后会和我们汇合吗?会和我们同行吗?”
“鲁拉巴达他没说他会和我们汇合,不过以他们肯定会在未来对我们有所帮助。”萨林说道。
“你自己有什么别的计划?就算我们运气好到了赛弗尔,又成功避开恶龙,找到别摧毁他增长力量的来源,然后呢?你要怎么夺回王位?只靠赛弗尔那些被流放矮人的援助?”关于冬天吞噬世界的消息弗雷德还是十分确信的,但是他们的目标可不只是阻止冬天,而是让萨林重回王位,这在某些程度上说比拯救世界还要艰难。
“我们的路途还很漫长,朋友。这些事让我以后慢慢讲给你。”
“我之前说过,我们不是朋友。”弗雷德冰冷地说道。
马库斯拿出嘴里的鸡腿,看向弗雷德。“我知道你很不情愿入伙,小子。不过你能尊重点陛下吗?他可是矮人帝国的继承人。”
刚才惹事者的同伴站起身,走出了酒馆。他刚走出酒馆,雷蒙爵士便走到窗户前。骑士把脖子伸出窗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他回头看向那个有刀疤的人。当他看到雷蒙爵士在看他后,对着雷蒙举起酒杯,咧嘴笑了起来。
“人不见了。”雷蒙坐下汇报。
“他们有这么可疑?”弗雷德说道。
“雷蒙爵士有疑问很正常。”拿着酒杯回来的库林坐了下来,“我刚才找老板添酒的时候,他说从来没在附近见过他们。”
这时端着木托盘的老板和三个侍者走到桌前,他们端着托盘中的食物全是他们点的,一共有二十只蜂蜜烤鸡,十二份烤牛肉和八条煎鲟鱼。旅店最大的桌子连一半菜也放不下,老板只得又抬了张桌子过来。之后又有一个侍者把六大杯蜂蜜酒放到矮人们面前。
弗雷德已经吃饱了,闻着新鲜食物散发的味道,他感觉自己的肚子更撑了。
三个矮人自然是主力,但雷蒙爵士也表现出骑士自豪的饭量,几乎和矮人不相上下。不过他只喝了一杯蜂蜜酒。
“祝您健康,之前拯救我们家乡的勇士。”穿着白围裙的老板把一杯用银酒杯盛满的蜂蜜酒放到葛拉尼雅的桌前。
葛拉尼雅把头从烤肉和面包中抬起,看着正对他微笑的胖老板一脸疑惑。不少客人对她举起杯子,她的眼神变的更加不解。
十四年前,泽尔镇民拿出自己骄傲的美酒招待帮助他们赶走韦兰人的北方军队,这其中既有诺尔也有斯坦利。他们似乎更容易接受这些脸上有纹身,信仰着谁也没听过的旧神的偏远勇士。看来今天的天堂领依然没有忘记斯坦利曾为他们而战的年代。
“看来还有人记得。”姐姐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听不懂真可惜。”
葛拉尼雅拿起酒杯盯着里面金色的蜂蜜酒看了一会儿,把酒给了雷蒙爵士。
“爵士,你午餐把草莓分给了她,看来葛拉记得很清楚啊。”姐姐笑着说道。
“照顾女士是没错的。”雷蒙把酒还给葛拉尼雅。
这时杰姆趴在窗户上,对葛拉尼雅说了几句,斯坦利人终于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你说了什么?”姐姐问道。
“这酒是你应得的荣耀。”
这份荣耀也是你应得的,族长之子。祖辈的荣耀也是后代的荣耀,不论你的家乡还是我的家乡。那是家族的馈赠,是我们的骄傲。弗雷德心想。
“杰姆你应该也宣布一下自己的出身,他们也会对你举杯。”姐姐建议道。
往常一有人提到他是斯坦利人,杰姆就会沉下脸来,但今天他却愣住了,他看看对葛拉尼雅微笑的众人,把脸扭到了一边。
“下次吧。”
“多南还老实吗?”弗雷德问他。
“他看起来睡着了,天这么黑,没人注意到他。”杰姆趴在窗户上,把眼睛埋进胳膊里。
“那就好,我们马上就走。”
“你一直站在酒馆门口吗。”雷蒙爵士问道。
杰姆点点头。
“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灰色背心、瘦脸的男人?他胳膊很壮实。”
杰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雷蒙站起身看着黑透的窗外,脸上凝重起来。“去叫守卫来,报上我的名字,带多南一起去。”
“嗯?发生什么了?”
“也许是我多虑了。”
“等等,叫守卫的话,我们的行踪会这么传开吧。”弗雷德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杰姆。
“少爷,危险因素现在不解决的话,等我们出了纷争之地会更加危险。”
“那我走了。”杰姆对他们挥挥手。
酒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阵强风冲进屋内,昏暗的光线随着蜡烛的摇曳,不断闪动着。一伙戴着圆帽铁盔,身穿蓝色或灰色破旧外套的男人挤满了门口。
他们的衣服中间都有一个在啄食心脏的黑色乌鸦图案,风格诡异又让人毛骨悚然。不少人还带着兜帽,帽沿低到能盖住眼睛。
一个留着山羊胡须的男人大步走进酒馆。他四处张望着,很快视线落到了远征队身上,随即朝他们走来。
等他走近的时候,弗雷德才发现他头盔的帽沿有一点血迹,上衣和手套也有点点血印。陌生人发现远征队四周没有椅子后,拍了拍邻桌的客人。
“能把你的椅子给我吗?”
客人盯着他打量起来,等看到他腰带上的钉头锤和长剑后,咽了口口水。他站起身,拉着自己的朋友跑出了酒馆。
“那图案是象征死亡与战争的女神,被拂晓教会认定为邪神之一,他们是入暗者。”凯德蒙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解释道。
“入暗者?”姐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