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不知道在黑夜中翻了多少次身,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尝试放平心态,但依然不管用。等到帐篷稍微亮了一点时,他立刻掀开毯子走到外面。
迎面吹来的寒风让他直发抖,弗雷德懊恼地发觉忘了往脸上涂野猪脂肪。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恶臭却又保暖的东西了。
太阳刚刚在西方的群山中露出头,地平线被它染成深黄色。弗雷德看到在黄色光芒下有一个黑影正写着什么东西。
“在写什么?”
“诗歌。”波恩·梅里林答道。
“没打搅到你吧?”
“没有,正好该化化墨水了。”诗人用羽毛笔尖戳了戳结成冰的墨水。
波恩双手握紧墨水瓶,望着缓缓升起的太阳。
“我没想到你会跟我们一同面对最后的决战。很抱歉之前怀疑过你。”他挨着诗人坐下。
“别介意。我很幸运能加入这支队伍,应该向你们道谢才对。”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我是弗雷德·霍顿。”
“那位统治诺尔的霍顿公爵?”
“我是他的独子。和你一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家。不过我是在家乡遭到入侵的时候走的。”他低落地说道。
“你离开家乡是为了拯救它,而我只是不满家族给我安排的路。我比你差远了。”
“但我在家乡被侵略的时候离开是事实。”弗雷德望着刚刚跨过山顶的太阳,心想那里的家乡不知怎么样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你的家乡,我的家乡,整个世界都要靠我们和冬怒的一战。”
“胜利之后,我一定能完成至今为止最优秀的作品。”波恩把笔和墨水瓶收好。
“嗯,等远征结束后我们都要看看。”
“你有时有没有后悔过离开家乡?似乎你今后再也不会回去了。”弗雷德问道。
“我没逃走的话,现在应该在修道院里和修士们在一起诵读教典吧。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尊重拂晓三神,但那真是地狱啊。”
“看到你对家族和家乡的热爱,我真是感到惭愧。”波恩望着他,眼神似乎有些犹豫。“我知道说出这种话听起来很幼稚。我能感到家人对我的爱,不光因为我是家族的一员。我能从父母的一言一行中体会到,他们对我这个儿子的关爱。但对她来说……我是说我的鲁特琴。”他拨弄起琴弦,与往常欢快的风格不同,这次的音符低沉又悲伤,“他们不喜欢我成为一个吟游诗人,不喜欢她,或者说憎恨和轻蔑。但我又不想就这么按照家族给我的计划那样走完人生。我不想一辈子都在教堂里当个修士。我想看看世界,我想完成我尚未完成的杰作。”
“我们家族的境况不同,你的家族很安全。如果你的家人遇到危机,我相信你也会挺身而出。”弗雷德说道。
“你真是个好人。”诗人叹了口气,“我没怎么在纷争之地待过,这一切结束后也许去那里转转也挺不错。”
“现在纷争之地很危险,兽人和精灵都在入侵着我们的土地。”弗雷德提醒道。
“成就伟业必然不是一帆风顺,正如现在的我们。你如果成功拯救纷争之地,那将是多大的成就。”
“但现在不干掉冬怒,一切都是空谈啊。”弗雷德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升起的太阳,迎着寒风往营地走去。
同伴们全部来到了外面。姐姐的笑容十分僵硬,而她旁边的特莉亚纳则已经快哭出来了。矮人们和雷蒙爵士在准备点燃篝火,有一个高瘦的人在他们中帮忙。
那张熟悉的面孔现在发生了巨变,蓝色与黄色的竖状纹身出现在他的脸颊两边。弗雷德看着杰姆愣在原地,这一幕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见到。
七个赛弗尔矮人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铁锅,朝众人走来,他们年老的族长——巴纳德·托顿也在后面跟着。
他们用几根木棍把铁锅固定在远征队的篝火上,锅中的红汤里漂浮着煮熟的牛肉,随着汤水的晃动,几乎要撒到外面。
“死前的最后一顿饭。”他的视线扫过在场的远征队员,“吃好点吧。”
“你认为我们会输?”马库斯瞪着他问道。
“我认为你们不会活着回来。”
“我答应过要把你们带回帝国,我一定会做到。如果我没有阻止四季失衡和拿回至上之锤,我绝不会活着回来。”萨林郑重地说道。
“阻止四季失衡不只是矮人的事,生活在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责任。我也会奋战到底。”弗雷德附和道。
“那也算我一个。”杰姆说。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那么胆小。”马库斯似乎想搂住杰姆的脖子,但杰姆比红须矮人高出太多,他只能拍拍杰姆的后背。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把几个洋葱掰成小块,放进两个铁锅中,静候炖肉重新变热。
“你们将用什么对付冬怒?”赛弗尔的族长问道。
“这仨人的计划。”马库斯分别指了指鲁拉巴达,艾维利克和加文,语气充满不信任。
老族长大笑几声。“除非他们是忒兰塔,不然再完美的计划也伤不了冬怒分毫。”
弗雷德仍然把注意力放在杰姆身上,同伴间说了什么他不是特别在意。即使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对杰姆的转变十分震撼。
葛拉尼雅坐在杰姆旁边,她看杰姆的眼神温柔又满足,就像姐姐看他的眼神一样。这是弗雷德第一次见到她笑,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斯坦利女孩的经历有些过于艰难。她为了杰姆加入了这场远征,除了杰姆外没人听得懂她的语言,而杰姆是队伍中最讨厌她的。
他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看来他的挚友似乎接受了他的家乡,接受了自己的姓氏,血统和责任。他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开口询问杰姆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大战在即,他们一路的艰难只为了这一战。而这一战,他没有任何准备,也没有任何胜算。弗雷德相信每个同伴也是这样想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鲁拉巴达爵士的计划上。
用血水炖的鹿肉呛得他没有一点胃口。他忍住不适,大口大口地嚼着这味道刺鼻的食物。也许真的如赛弗尔矮人所说,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餐。想到这儿,他感觉嘴里的鹿肉变的更难以下咽。
“气氛别这么沉闷,我们今天到不了那家伙的老巢。”鲁拉巴达爵士轻松地说道。
“你连怎么打才能赢都不说,谁笑的出来?”马库斯吼道。
“我们的计划在实施前都需要保密,而且都走到今天这步了,你觉得我们在说谎?”艾维利克沉着脸说道。
“你们把我们从绝境中救了出来,我相信。”萨林说。
马库斯盯着萨林看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在沉默地早餐结束后,众人开始收拾行李。
等到留下的三人为他们送别的时候,特莉亚纳已经开始擦眼泪。
“这样看,我们跟要去赴死一样。”弗雷德低头对着野精灵说道。
“不会这样吧?”姐姐不安地说道,“我想家了。”她望着弗雷德,那对漂亮的蓝眼睛湿润起来。
“我也是。”弗雷德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他抛开家乡被战争摧残的想象,让自己不被姐姐和特莉亚纳影响。他需要保持专注,需要勇气,需要……需要什么?有这些就能取胜?
“等阻止四季失衡,萨林也成功坐上帝王之位时,我们立刻就回家。”他凑近姐姐说道。
姐姐走过来把他抱住,弗雷德听见姐姐急促地呼吸,他感受到她发颤身体传来的恐惧。她没有哭出来……他想着,姐姐一定认为这会影响我,她真是坚强。
“你如果能把离别的承诺当做动力,那自然很好。”艾维利克严肃地声音从后面传来,“但如果你被这情绪影响到的话……”
“我不只为她们,我有父亲、叔叔、祖父、表妹、表弟、在我家乡生活着的人、我母亲的家乡天堂领、还有我挚友的家乡斯坦利。”他看了眼脸上多了纹身的杰姆,“这所有的一切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如果有人想让他们死在永冬中,我必将与他誓死一战!”他把狮心剑从鞘中拔出,用力插进雪地。周围同伴回应的吼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