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这个名字,宛如洲和赵瑄又震惊又狂喜,却仍半信半疑。
“夏承先是南韶国世子?”
宛如洲怎么也没法将那个吊儿郎当、插科打诨的公子哥,跟世子这么一个高贵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等等,这么说来,夏承先岂不就是,老爷子本来要将她许配的人?
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宛如洲目瞪口呆。
自己放出去的信鸽恐怕还没到南韶,要是让夏承先知道,她伪造噩耗骗南韶王,不仅是对藩国王族的大不敬与蔑视,还可能被抓回去成亲,那就完蛋了!
赵瑄也是惊异不小,随即恍悟,怪不得夏承先有能力在钱塘城内大闹一场,制造混乱让他们趁机出城。原来他竟是这般来头,身边带的自然是南韶一顶一的高手。
这时,金钊向怀里摸去,赵瑄下意识握紧了剑,后退半步。
然而金钊摸出来的,是一块幽莹流华的墨玉环佩。
宛如洲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夏承先身上带的那块玉佩!”
金钊说:“小的离开钱塘之前,特地奉世子之令,从品翠楼赎回来的。世子说只要宛姑娘看到这玉佩,就应该相信小的说的话了。”
宛如洲连连点头:“没错,是我和夏承先在品翠楼吃饭的时候,夏承先押在跑堂那抵菜钱的。”
赵瑄却偏过头来问:“你们一起去品翠楼吃过饭?”
“事不宜迟,二位若是信得过小的,就请跟小的去见世子吧。”金钊说道,“世子一直担心二位的安危。”
宛如洲和赵瑄对视一眼。
“我说什么来着,”宛如洲大喜过望,激动不已,“没有穷途末路,只有绝处逢生!”
没有船,没有马,最重要的是没有钱,但是老天见怜啊!夏承先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她决定了,从此夏承先在她心中就是高大伟岸的形象,她再也不嘲笑他了。
赵瑄紧绷的神经,也总算稍稍放松。他放下剑,眼底映入剑刃的流光。
南韶,母亲的故乡,只要能取出剑中诏书,他就能名正言顺起兵讨伐朝廷,再不用忍受被动挨打,过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视线落到身旁的宛如洲脸上。
她正喜不自胜,突然也看向了他,笑得明眸弯弯,皓齿白亮:“少爷,你说对吧?”
两相交会的视线有一股安定的温度,刚才的不快都到了九霄云外。
赵瑄不禁也勾起嘴角,温柔道:“是啊,你赢了。”
金钊仰起脖子,将两手罩在嘴边,发出长长短短的布谷鸟叫声。
很快,远处也传来有人模仿的一模一样的声音,随后更远处此起彼伏,直到声音弱到听不见为止。
宛如洲正在纳闷,又听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声旋律节奏不同的鸟叫声,恍然明白,这就跟烽火传信一个道理,是声音传信。
果不其然,金钊仔细听了,面露喜色:“世子现在离这里一百五十里外的客栈,我带两位过去。”
一百五十里,倒也不算远,骑行顺利的话不出一天就能到了。
赵瑄踩灭了火堆,收起自己烤干的外衣,递给宛如洲:“你的外衣还没干,穿我的吧。”
宛如洲迟迟不肯接,看这件外衣的眼神像在看一块烧红的炭:“其实我还好,不用……”
但是赵瑄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外衣抖开,手臂绕过宛如洲的肩膀,把衣服披在她身上,仔细地将绳带系好。
他捕捉到宛如洲发烫闪躲的视线,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看你的脸这么红,还以为你着凉发烧了呢。”
偏偏金钊也牵着缰绳凑过来:“江边风大,是容易着凉,咱们快些上路,到了客栈就暖和了。只是马匹不足,要委屈赵公子宛姑娘同乘一匹了。”
赵瑄道了谢,跨上马去,俯身向宛如洲伸出手。
点点星光自头顶流落,在夜色里勾勒出赵瑄精致的脸庞,与他闪闪发亮的眼眸交相辉映。
宛如洲在心底叹了口气,却也说不清所为何事。
她拉住赵瑄修长的手指,被他一把拽到身前坐好。
“驾!”赵瑄浑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五个人三匹马,向鸟声信号所定位的地方奔去。
尽管一路上,宛如洲和赵瑄吃了些金钊随身带的碎糕饼,缓解了饥肠辘辘的窘境,但十个时辰以后,当他们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夏承先所在的客栈,还是累得狼狈不堪。
而久别重逢的夏承先则衣冠整洁,意气风发地站在客栈大堂,看来近日并没有遭受什么辛苦。
两相对比之下,简直就是高贵王子与落难乞丐的区别。
见到他们两人,夏承先眼中一亮,激动不已:“瑄兄,小洲!”
宛如洲欣喜若狂地跳过去:“夏承先!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夏承先哭笑不得:“这话也太不吉利了,你究竟是想见我,还是不想见我?”
“废话,当然是想见了,欠你的钱我还没还给你呢。”宛如洲笑容满面,“只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暂时没法还你。”
“亏你还记得。”夏承先洋洋得意,为表大方,大度地让她不用还钱了,“但是,以后你可不要再把我丢下一个人跑了,已经两次了,我好惨呐。”
“你也太夸张了,英雄气概哪里去了?”宛如洲嗤鼻。
但是又想到夏承先已经帮了自己不止一次,这次要不是夏承先有心,他们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于是她好言好语道:“好好,那你以后也不要心血来潮就脱队。”
赵瑄听着他们亲熟的对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四下环视一番:“这里说话方便吗?”
夏承先赶紧道:“放心吧,整座客栈都被我包下了,没有别的住客。”
“这么奢侈,你还真是老样子。”宛如洲打趣着锤了夏承先一拳。
夏承先更加眉飞色舞起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本世子有的是钱,包个客栈算什么?”
宛如洲感慨万千:“我也是现在才深刻地明白,出门多带钱有多么重要!”
赵瑄轻咳了一嗓子,回到正题:“承先,你真的是南韶世子?”
这个时候,夏承先才注意到赵瑄肩膀的伤,讶异:“瑄兄,你又受伤了?”
“一点小伤,说来话长。”
夏承先又转向宛如洲:“小洲,你有没有受伤?”
宛如洲摇摇头,想起赵瑄为保护她挨的那一下,再次心痛:“……我没事。”
夏承先立刻吩咐金钊:“你去找些金创药和干净纱布来。”又点向另外几个手下,“你们去给这两位贵客各准备一间房间,烧好洗澡水,备上夜宵,明白吗?”
待金钊他们领命退下之后,夏承先才继续说:“瑄兄的身份,我没有同手下讲过。”
赵瑄微微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感激道:“谢了,承先。”
在危机四伏的境况之下,知道他身份的人越少越好。
“我猜想太子他们一定会出兵追踪,担心你们的安危,就派手下兵分几路,顺着你们可能的路线寻找,加以支援。这么多天,总算找到你们了。”夏承先顿了一顿,“但是为何只有你们二人?”
赵瑄叹了口气,将他们在江上遇袭,几乎全军覆没的经历告诉了夏承先。
夏承先难以置信,痛惜地瞪大眼睛:“我派出去的人,到现在也只找到你二人而已。”
“没有找到其他人吗?”宛如洲的心沉到谷底。
赵瑄问:“你的手下,是怎么认出我们的?”
“我把你俩的相貌告诉了金钊他们,但是你们同行的其他人,我不认识,就很难找了。”
赵瑄忽然想到什么:“那,人的相貌……可以通过鸟声传达给别人吗?”
如果将谭星晚与李公瑾他们的相貌,通过声音传达给夏承先在外面的手下,或许就能联络到他们了。
夏承先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很遗憾地叹道:“鸟声只能传递位置,其他的就不行了。”
三个人都陷入失落之中。
赵瑄拍了拍宛如洲的肩膀:“不要紧,他们一定会在南韶边境的彩云崖与我们会合的。”
夏承先接上:“既然约好了会合地点,那我们明天就启程,一起回南韶。东越朝廷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南韶的山岭旷谷里去。”
原来夏承先本人也要回南韶,宛如洲喜出望外:“太好了!”
这时,赵瑄问出了心存已久的疑惑:“承先,你这次来大越,究竟所为何事?想必不是为了公事吧。”
一个南韶世子,带着这么多随从北上,也没有朝廷的官员接待,显然是微服出行。
夏承先看了眼宛如洲,又看向赵瑄,叹了一声:“既然二位当我是兄弟,我就直说好了。其实,两个月前我奉家父之命,秘密北上关外,迎娶北崛国郡主。中途取道东越,路过钱塘,结果没想到与二位结缘相识。”
听到这话,宛如洲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什么什么,夏承先这趟出来,竟然是为了亲自去北崛迎娶她?
这么说,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及时离家出走,恐怕此时已经坐在南韶的花轿上了!
她迅速低下头,害怕自己此时此刻复杂古怪的表情,会让夏承先察觉出来,他的未婚妻,也就是宛如洲本人,其实正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