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不该去,大概又必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或许,还在想时运抱的那个会动的盒子……
凯宾斯基酒店一楼大堂,她问服务台小姐,“二三一六怎么走?”
“二十三层,出电梯左转。”
“好。”
很奇怪的是,崔武和周行谈项目,怎么会约在酒店房间?
难道周行住这里?
来到二三一六房门前,抬手敲门,“崔武,我是李星子。”
房门打开,崔武站住门口。
她见崔武穿着燕尾服,不免吃惊,“这么隆重?”
崔武神秘一笑,“秘密。”
她走进房间,见到满地的玫瑰花瓣,粉色和红色的,从门口一直扑到落地窗前。
这是谈项目吗?
她转身要走,听崔武说,“你等我说一句话。”
她站住,背对崔武。
崔武说,“我对缇娜很反感,想离开梦梦投资,可是李辉威胁我,他让我无法在行业立足,所以我周四要离开北京。”
周四……
今天是周三……
她问,“明天走?”
崔武说,“机票都订好了,行李也打包邮寄了,就差我这个人离开了,可是离开之前我想完成最后的心愿。”
“什么?”她背后一紧。
“和你吃一顿烛光晚餐。”崔武声音有点颤抖。
“没这个必要吧,你把我骗来就为这?”她无法理解。
崔武孤落的语气,“最后一次,我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她缓缓转过身子,远远地看着他,“你真决定再不回来了?”
崔武点头,“李辉不会离开这个行业,他手里有我卖给他资料的证据,一旦公布出来,我就是罪人。所以我还是离开吧,赚的钱足够回老家买房子,娶妻生子的。”
她深吸口气,“您和缇娜发生什么了?”
崔武撇撇嘴角,“缇娜太独裁了,任何和她意见相左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是我想简单了,以为她只是依附李辉。”
她微皱眉头,“我早和你说过,李辉和缇娜这条贼船不能上,你当耳旁风,现在你分得清好坏人了吧。”
崔武沉默。
她接着说,“时运和李辉朋友那么多年,完全明白李辉的为人,真不是你崔武一句话就能颠倒黑白的。”
崔武点头,“你说的对。”
崔武要和北京做个了断,她也应该和崔武做个了断了,就从现在开始,就以这次烛光晚餐为结束。
“晚餐就当我为你饯行。”
她说着,走进房间里。
外面是客厅,里面是卧室。
除了满地的玫瑰花瓣,桌子上,床上都摆着两束玫瑰花。
崔武说,“这里有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算是感谢你陪伴我的一年时间。”
“不谢。”她轻巧地说。
餐桌在客厅,紧挨着窗户,窗外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窗子半开着,能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她对崔武说,“你还挺会选地方。”
崔武搬来椅子,“最后一次和你吃饭了。”把椅子放在靠窗的位置,“你坐。”
他知道她喜欢窗口,她不喜欢憋闷。
以前在钱多多时,他还特地给她安排的靠窗的工位,方便她看外面的风景。
他坐在她对面,“北京这座城很闷,压抑,不如我家,山清水秀。”
“贵州是不错。”她神往。
“我就是个笨蛋,一年了,也没说带你去看看。”他看她
“我也没空去。”她低头。
他拿起冰块里冰镇的红酒瓶,倒入两个高脚杯里,一杯递给她,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端起一杯酒,“我们先喝杯酒。”
她摇头,“我不会喝酒。”
他自己喝下一杯,“没关系,慢慢喝。”
她说,“回家挺好,过宁静的小日子。”
他摇晃着酒杯,“这个行业就像这杯酒一样,早就是个漩涡了,却还有那么多人一头扎进来。我现在才发现,你是对的,深陷漩涡还能保持初心。”
“你呢,非要跑到漩涡眼儿。”她无奈看他。
他点头,“利欲熏心,自食恶果。我最不该招惹李辉,这个人简直就是王八蛋,独裁主意,妄想把投行行业变成他的一言堂。他吞并钱多多只是冰山一角,他还在收买其他公司的人,假以时日,吞并这些公司。”
“李辉不过挑梁小丑,赵元发才是大德的幕后大佬。”她听时运说的,不会有错。
赵元发是大德的最大股东,也是大德的创始人,现在还掌握着大德的话语权。
崔武听到赵元发三个字,立刻又灌下一杯酒,“你说的轻松,赵元发是你的对头,你都不知道吧。”
“怎么?”
她和赵元发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崔武吐口酒气,“容我慢慢说。”
……
她才知道,薇薇安的前夫就是赵元发——两个人结婚时,还都是国营单位的普通职工,结婚没几年,赵元发就下岗了,开始下海做生意。
建立大德时,是赵元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薇薇安还陪着他。
大德开始赚钱了,赵元发提出了离婚,离婚原因众说纷纭,都觉得是男人有钱就变坏。
薇薇安离婚后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后就成立的橙天文化,据说还拉来了海外的资金。
谁都觉得,薇薇安回来的目标,就是大德。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薇薇安给橙天文化造势时,没有选择名声更旺的大德,而是选择钱多多了。
是仇人啊……
她拍下额头,“世事难料。”
崔武说,“我和你入行算晚的,入行早的人都知道这段恩怨,我还是听李辉说的。他让我先接近你,从你那套来橙天的客户资源,让橙天陷入被动。他再出面,拉拢薇薇安,和薇薇安联手对付赵元发。”
“真卑鄙。”她咬牙。
“更卑鄙的是,就在薇薇安和赵元发两败俱伤时,李辉和缇娜联手吞并橙天文化,把你和薇薇安一起踢出局。”
她张了张嘴,差点骂人。
人心凶险……
崔武接着说,“李辉已经开始行动了,你和薇薇安都很危险,如果我不离开李辉,也会成为被牺牲掉的人。时局这么乱,你应该找个地方躲躲。”
“往哪躲?”
“我带你回贵州,回我家里,开个小买卖,过清闲的小日子。”
“你想什么呢!”
她站起来,很严肃地俯视崔武,不希望崔武再有非分之想。
崔武抱起桌子上的花束,送到李星子面前,“我真的很喜欢你,可以对天发誓,我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
花香铺面而来,这是崔武让她最感动的一次,不过也仅仅是感动而已。
她不会接受,对崔武已经没有一点感觉了。
“我不会和你回贵州,我家就在这里。”
她爸爸是北京人,妈妈是杭州人,两个人年轻时都是北京一家事业单位的职员。
她的根在北京。
崔武认真地说,“北京工作环境不适合你,竞争太激烈,太残酷,高层都被人沾满了,还都有着深层的连带关系,你很容易被行业牺牲掉。”
她说,“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见过的残酷比你多,我妈妈从九十年代开始创业,我耳濡目染。”
崔武怔了怔,他从来没想过,李星子来自这样一个创业的家庭,“我觉得你很单纯。”
“因为我始终不忘初心。”
崔武才意识到,他之前是真的不了解李星子,也不怪他不被喜欢。
他说,“我知道你喜欢时运,你眼光不错,时运是个好人。我祝福你们,以后我和你们很难见面了,最后给他个忠告吧,李辉马上要对他下手了,好像是下周出差的时候,李辉要趁着时运离开,在赵元发那里诬陷时运,应该是挪用公款的罪名。”
“靠谱吗?”她将信将疑。
“我都要离开的人了,没必要骗人。”
说着,把机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你自己看。”
她拿起机票,见是明天早晨八点的飞机。
她默算了一下时间,七点去机场送机,再从机场赶回来上班,九点半应该可以到单位。
所以,第二天早晨,她去了机场。
七点的机场里,冷冷清清的,她见到崔武正在办理登机牌。
跑过去,拍下崔武的肩膀,“我来送你。”
崔武双眼明亮,“你来啦。”
他以为昨晚的晚餐就是最后的送别了,没敢奢求今天来送机。
他笑了笑,“我自己走,都没告诉别人,北京确实没什么朋友。”
“以后你在北京的朋友就是我,如果结了婚来北京度蜜月,一定要给打电话。”她笑容满面。
“谢谢你。”崔武眼圈红红。
“大男人的哭什么。”她眼圈也热了。
崔武仰头,让眼泪流回去,“我没哭,我只是觉得,有你这样的朋友太完美了。”
“别说那么多了,快办理登记手续,我送你到登机口。”
“好。”
她站在登机口,看着崔武走进去那个背影像定格的记忆,心里忽然轻松了。
她放下了,没有害怕了,也看得清楚了。
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时运。
或许,时运很早就明白了,只是她一直执迷。
她想给时运打电话,又想起时运的习惯,通宵熬夜工作只有早晨才能睡一会儿。
就又收好了手机。
带着满心要陪时运去美国的念头,她奔去公司,去要找薇薇安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