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关乎薄谷百年生计,薄谷夜熙极其重视,他不顾朝臣阻止,亲自赶来。将士们知道自己的王来到,都格外兴奋,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夜熙的模样。大明那边停了战事,竟然派来使臣求和,坎离巽不想和谈,扣下使臣等夜熙来到再商量,绿夏乐得清静,整日闭门不出,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晋州离薄谷都城不远,不出半月夜熙来到。隔着夹道欢迎的人群,绿夏远远看着那个又高又瘦的王,觉得是那样的陌生。坎离巽扯扯她的衣袖,绿夏看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你现在要记着他是薄谷的王,不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们身后的夜熙。”
“省得。”绿夏收回自己的袖子,跟着众人一起行礼。
夜熙不动声色地让大家起身,巡视一圈,和各位将领聊了几句。绿夏为总指挥,站在靠近上座的地方,看着他八面玲珑又不失威严的样子有些好笑。
“小叶将军,”夜熙来到她面前,眼中含着真心的笑容:“好威风。”
绿夏点头,心中也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她行礼:“参见王上。”
叶王两家和无数将士用血铺成的王者道路,终于没有白费。
他们懂得这期间夜熙做出了多少努力,人生坎坷几多苦,所幸苦有所偿。
陪着夜熙巡视校场,绿夏提起大明和谈的事情,夜熙端详着她的神色:“绿夏如何看待此事?”
“王,”坎离巽插嘴,绿夏不顾他的阻挠:“臣以为可。”
夜熙为她理好衣领,不以为意道:“哦?”
“如今薄谷根基未稳,大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在此时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恐有人黄雀在后不说,对于百姓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民生定会伤到根本。”
“危言耸听!”坎离巽插嘴:“如今我薄谷胜面极大,大明已是强弩之末,又有极多盟友,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不能轻易放弃啊!”
“二位说的均有道理,”夜熙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得两人心急:“不如我们请顾瞒过来一起聊聊?大家都是故交,这么久不见,吃个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绿夏面上轻松,立刻领命道:“臣这就去办!”
坎离巽还想再劝,夜熙摆摆手:“爱卿无需多言,我自有定夺。我听说顾瞒在大明娶了个妻子?长相与绿夏有几分相似?”
“臣当年见过,长相只有三分相似,不过是衣着打扮风格一样,寻常人看去难免会有这种谬论。”
“你和绿夏打小熟识,对彼此自然是比常人了解许多,不会认错。可是别人就难免眼花了。”夜熙看向坎离巽:“听说他那个妻子也偷偷跟来了,到时候让我见见。”
坎离巽心中一动:“您的意思是?”
“顾瞒这一辈子注定要毁在女人手上。”夜熙勾唇一笑:“你且按我说的做,等着看好戏就是。”
“又见面了。”
绿夏身为主将,前进二十里等候顾瞒。
顾瞒只带一队亲卫,骑马前来,看到绿夏,也是不自觉就带上了笑容。
“小叶将军。”
绿夏下马,也对他一抱拳:“顾太子。”
两人齐头并进,身后是两队井水不犯河水的队伍,虽不言语,仍觉得岁月静好。
一路来到薄谷大营,绿夏先下马,顾瞒紧随其后,趁没人看见勾了勾她的小手指。
绿夏羞涩又埋怨地打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清了嗓子说:“顾太子,这边请。”
夜熙此刻正在营帐中等着,看到顾瞒,也没有动。两人互相点点头,算是这么个意思。
士兵拦住顾瞒身后的小厮,让他们卸下兵器,顾瞒一双眼睛全挂在绿夏身上,知道她会护住自己,便摆手让小厮都下去。
“哎,顾太子如此洒脱,你们再刁难可就显得我们薄谷小人之心了,都放进来吧。”坎离巽一反常态,只让他们放下佩剑,也不搜身。
绿夏只当他放下成见,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坎离巽接收到她的目光,只能苦涩地低头自哂。
“顾太子当年在薄谷最喜欢满春圆的菜,他们的菜偏甜辣口味,我特地让人去寻了秘方来做,不知是否合太子心意?”夜熙全程像一个招待贵客的主人,一直寒暄不停,多次岔开议和话题,顾瞒投鼠忌器,只能配合。
绿夏在一旁暗自使劲,却见坎离巽突然开口道:“有酒有肉,不如来点节目?”
她皱眉,夜熙却站起身说:“好!”他看向顾瞒说:“早就听闻顾太子精通音律,我们小叶将军可是苦练了好多年才舍得吹你当年赠与的笛子,不如就趁此刻,你们二人合奏一曲如何?”
太子演乐,有失身份,但夜熙拿绿夏出来做邀,顾瞒知自己不好拒绝,坦然接过下人拿来的琴。
两人一笛一琴,遥遥相对,做好准备,刚要开始,夜熙忽然又开口:“耳福已有,不如再配上舞如何?二位均是睥睨天下之人,女子舞蹈太柔媚可妖,不如就请两位部下一起比划一下?”夜熙指着顾瞒位子后一位侍卫说:“不知这位小将士可愿意?”
这位瘦削将士低着头,含混应了一句,顾瞒抬头,脸上出现震惊的神色。夜熙看在眼里,不容拒绝的派了身边一位亲兵走到场地中央,两人拉开架势,一触即发。
绿夏心事重重,不知夜熙此意何为,她吹响了第一个音符,顾瞒只能跟上。
她吹的是出阵曲,这些年来她只练过水逐这一首曲子,其他的不过入门而已,是以配上舞剑便只有这一曲可选。紧张急促的乐声,配着铿锵激烈的舞剑,看得大家热血沸腾。顾瞒一边盯着马宁宁,一边弹琴,虽然没有出现错音,仍然大失水准。如果绿夏精于音律,一定会懂得他内心的焦躁不安,可是她不懂,她只觉得顾瞒的调太难跟,费力地跟,才勉强算是琴瑟和鸣。
眼看曲子就要结束,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夜熙走过来,盯着她的目光充满侵略性。绿夏低头想要逃避一下尴尬,熟料一阵风破空而来,鲜血崩了自己一脸。
夜熙疼的扭曲的脸近在眼前,一把剑从他的肩头插出来,绿夏大脑的弦断掉,她抬头看到马宁宁错愕又痛快的脸。马宁宁见刺错了人也不管,拔出来,还欲对着傻子一样茫然的绿夏补刀,坎离巽更快一步,一剑穿胸,把她定格在半路上。
夜熙倒在绿夏身上,他艰难地抬手摸着绿夏的脸说:“还好你没事。”
大明亲卫一拥而入,薄谷士兵紧随其后,两相对峙,绿夏质问的目光射在顾瞒身上,顾瞒低头苦笑,他哀伤地,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话,绿夏听不见。她怀疑自己已经聋了。世界在此刻变得如此安静,其他人都像一件摆设物品,只有顾瞒坐在不远处,他看着自己,目光里有着泪光,可是她再也读不懂里面的情绪,她只知道两人到了此刻,已经走到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坎离巽抓着她的肩膀喊着什么,用力到把她的头发都晃的散落了几缕,夜熙疼得说不出来话,她看到自己终于动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把笛子一手掰断,举在空中发号施令:“众将士听命!捉拿敌军将士顾瞒,生死不论!”
小小一个营帐不断涌入士兵,绿夏砍开一个出口,坎离巽背着夜熙先走,她断后。砍死靠过来的大明士兵,她最后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混乱中的顾瞒,扔掉手中的断笛,决绝地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