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明去而复返,方正的一张脸,表情不大好看。陈阿姨问他怎么了,他摇头,只说车被蹭了一下,明天送去修。
吃完火锅,赵卿以为这场相亲应该结束了,哪知道陈阿姨兴致颇高,说许久没有和赵家父母见面聊天,隔壁是个小茶楼,不如大家坐着说说话。
赵卿内心哀嚎一声,赵母也想给两个孩子创造独处的机会,于是答应了。她有心和女儿私聊,让赵卿陪她去卫生间,确定周围没人,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赵卿老实说:“我觉得我俩没戏,他比我还害羞……妈,我想找个性格跟我互补的另一半,陈阿姨这边就算了吧。”
赵母想了想,也认同女儿的话:“我瞧着这孩子也愣了点,没戏就没戏吧,待会儿你还是跟人家加个微信,聊聊天,如果后面他没有主动联系你……就算了。不过我看陈阿姨他们两口子可喜欢你。”
赵卿无奈地勾了个笑,把母亲推进里头的小隔间,自己去外面等。男女厕所在一起,共用一个洗手池,她抬头看镜子,有个全身黑色的男人径直朝她走过来,赵卿以为人家要洗手,往左侧让了让,哪知道手腕突然被男人死死攥住。
当下就有一股冷硬的痛意传来。
她有些恼:“你干什……”
戛然而止。
没说完的话、没关上的水龙头、路过小孩嬉笑的声音、服务生的应答,等等喧嚣都在他深潭般的双眸里沉寂消弭。眼前的画面似乎在不停翻转,天旋地转一般的晕眩感朝她袭来。她的声音完全被堵住,心跳声放大,清晰可闻。
身后有脚步声。
赵卿慌张又难堪:“快、快松开……快走,我妈要出来了……”
“卿卿?”赵母看着她,又盯着面前的年轻男人。男人下一秒背过身进了男厕,赵卿强撑镇定:“哦,遇到从前的同学,打了声招呼。”
“谁?”和赵卿关系好的几位男同学她都有印象,这个倒是没见过。
赵卿眼神飘忽:“你不认识,我和他关系也一般。”
赵母这才止住疑问。去茶楼就几步路,她挽着赵卿,觉得她手臂上似乎有冷汗,关心地拍了拍:“是不是冷?”
“……好像是有点。”赵卿说,“喝点热水就好了。”
本来是借口的话,此刻却好像成了真。赵卿觉得后背一阵一阵地发汗,双腿关节酸软,坐在椅子上都有些止不住地轻颤。
这难道是受惊的后遗症?
李安然、李安然竟然追到这里来找她了!
老板问她喝什么茶,她偏头看茶单,余光扫到一抹黑色,心跳再次疯狂,随便指了一杯,她拿起桌上的白水灌了半杯,喝下去没平静多少,反而觉得这水太凉,和胃里残留的火锅温度一搅,像冰天雪地里被泼了一盆热水,水变成冰锥,扎得她痛意难忍。
两对父母到偏远角落的一桌去说话,留两个小辈聊天。
王建明不说话,赵卿心思全无,也不说话。
热茶端上来,她双手捂着杯身,眉头蹙起。
许是她表情太难受,王建明第一次主动开口:“不舒服吗?”
她勉强笑:“没有,可能是很久没吃火锅,辣得受不了。”
沉默,又无话。
每一分钟都是煎熬,背后仿佛还有一道不善的目光凝视着她,赵卿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快点回家。
手机一声轻响,她拿起来一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乖乖,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赵卿魂飞魄散,挤了个笑容,站起来,身子却晃了一下。王建明眼疾手快抱住她,怀里的人却触电一般地挣扎起来。
“对不起,我肚子有点难受……”
这边的动静太大,父母们都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赵卿冷汗直流,一想起李安然就坐在这里,压着怒气冷漠地看着她,她都有些站不稳。
陈阿姨看她白嫩的一张脸瞬间没有了血色,不禁也慌:“是吃坏肚子了还是怎么回事?建明,赶紧去开车,带赵卿去医院。”
赵卿拦着他:“不用了阿姨,我可能是拉肚子,没事的。”
赵父说:“茶楼有厕所,赶紧去。”
赵卿咬着牙:“不,我要回家拉。”
“……”
在场的人脸色变幻纷呈,赵母发话,回家。
下楼的时候,赵卿看到他熟悉的侧脸,还有小陈,望着她的方向,眼神却是失望和疑惑。她别开眼,觉得眼睛酸胀得厉害。
小陈,可能以为她婚内出轨了吧……
陈阿姨坚持要儿子开车送她们一家人回家,赵卿猛给赵母使眼色,赵母挥挥手:“我们家近,走路就到了。”
好不容易目送男方驱车离开,赵卿忍着痛说:“妈,我约了同学,你和爸先回家,我晚点再回来。”
赵父生气,问她是不是故意装病。只有赵母倏然想起刚才火锅店里匆忙一瞥的那位男同学,看了她好一会儿,悠悠道:“早点回来。”拉着丈夫小声说:“行了别气了,你女儿和王建明成不了,你管她是不是装病呢。”
赵卿往父母的反方向走了几步,正在捏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李安然打电话。后颈突然被人摸了一下,她打了个冷颤,迎上李安然不带任何表情的脸:“上车。”
小陈开车,她和他坐在后排。手腕被他握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像恋人之间最寻常不过的触碰,她却跟着车下路程颠簸不安,皮肤偶尔碰到他身上的其他部位,就热得发烫。
车停在一家普通酒店门口,小陈熄了引擎,车钥匙还来不及拔,李安然拉开车门,有些粗鲁地往她头上压了顶帽子,拉着她大步流星。
赵卿意识到这次事件的严重性,吓得一声都不敢吭,同时还有点微妙的委屈,在眼泪流出来之前,她立刻深呼吸止住。明明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碰到他以后却实实在在流了几次眼泪。
爱情不是她的铠甲,是软得不能再软的软肋,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门卡在锁芯位置划了一下,他用力将她的手臂一扯,门卡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漆黑无光的房间里,赵卿被他抵在门上强吻。
赵卿推他、打他,李安然不为所动。他禁锢在她脑后的手向下移,忽而抽身,热气喷洒,语意漠然:“乖乖,刚才被他抱得舒服吗?”
赵卿低头直躲:“我可以解释,你不要冲动好吗阿海?”
他不带感情地轻笑:“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从来没放在心上?”
“安然……安然……”她似补偿似害怕地叫他,但李安然似乎已经被她气得失去了理智。
他在夜色中的眼睛有极淡的光,像银河中渺小而璀璨的星星,是广袤的旷远深邃,也是让她心惊胆战的欲望深渊。
“快停下来!”
挣扎扭动的间隙,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在脸上横行,又被他吻掉。赵卿揪着声音说:“我肚子真有点疼……”
李安然不听她解释,吻得更凶。
赵卿哭得直喘气:“我是真的疼……你先停一下好不好……”
“我也疼……乖乖。”李安然冷漠地勾唇敷衍,突然,鼻尖传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的手指动了动,怔忪的瞬间,赵卿突然发力把他推开,本想裹着被子歪到一边,结果浑身没劲,人在床上翻了一圈,扑通一声落到床下。
李安然猛地回神,几步过来抱她入怀,掌心贴着她赤裸的肌肤,诸多情绪涌来,他在窒息中哽咽无话。
她不接他电话的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经纪人说她有急事赶回北京,忙完了就会回来,他却有种清晰的预感,她不会再回来。所以疯狂地打听她的消息,知道她和一个叫梦梦的作家关系好,不敢去问,怕暴露,让她走得更远,转而去找另一个不相识的作家。
马不停蹄赶到这里,却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吃饭说笑。小陈说,这叫相亲,后来看到他可怕的眼色,便止住了。其实好想问她,为什么又不要他了,可沾染上她的体温,所有的叫嚣都平静下来,只有一个疯狂执着的念头不停盘旋。
她不要他,可他要她。
她的眼泪贴在他胸膛上,奇异地,将心中那些燃烧的火焰浇息。赵卿瓮声瓮气地说:“把灯打开。”
李安然吻了吻她的眼睛,起身去开灯。
眼前有光亮刺入,赵卿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身上有些凉,她动了动,轻嘶了一声,支起手臂穿衣服。尴尬和不知所措来回交替,赵卿不知该如何开口,脸上的泪水干了,留下痕迹,想做个表情都觉得紧绷。
小腹坠痛,好在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等她坐到床沿边,忽然意识到房间太过安静压抑。
“安然。”她喊了一声,抬眼看他。
李安然整个人似乎失魂落魄一般,眼睛死死盯着床上某处。身侧的拳头紧握,额发之间有青筋若隐若现。
赵卿顺着他的目光一看——
床上有抹血色。
她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僵住。小腹的坠痛也在此刻更加明显,疼痛之后,有股热流慢慢地涌出来。
卧槽……我来月经了……
她再看一眼李安然。
卧槽……李安然以为我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