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明从被记者堵在公司楼下开始，头就有些晕。他凭着力气冲出包围圈，连车都顾不上开，拦了辆出租，觉得力气都像是被人抽干似的，缓了很久，给领导发了条请假短信。
路上碰到堵车，平时四十分钟的路程生生又延迟了半小时。
一到家，妹妹冲上来：“哥，你、你没事吧？”
他从她慌张的眼神读到一些信息：他上了娱乐新闻，妹妹看到了。
他掰开胳膊上的手指，用略显心烦的面色看着自己亲妹：“如果你不去投稿，我也不会被记者围堵。”
妹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讷讷跟在他身后，用沉默来表达她的心慌和后悔。王建明捏捏眉心，一只手在她头上拍了拍：“先不要跟妈说。”
可是哪能说瞒就瞒得住，邻居八卦，电视台出了新闻，母亲接到亲戚打来的电话，脸色一下就变了。
王建明坐在赵家的客厅沙发上，头晕得更厉害。如果他没有猜测赵卿的私生活，没有在家人面前提起李安然，会不会这糟糕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李安然和他的小助理被赵卿赶回了卧室，王建明看到她对着李安然绯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眸，半握拳的手指又紧了紧。男人的直觉在这方面准得可怕，赵卿和李安然……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妈，我们回去吧。”
陈阿姨推开他的手，恨道：“今天不给我个解释，我哪儿都不去！”
赵父大概了解了经过，给她添茶：“现在的媒体听风就是雨，特别是娱乐新闻，不能乱信啊。”
“老赵，你那是没有仔细看，现在他们年轻人玩儿的那个什么博，有知情人爆料！说赵卿和男明星早就暗度陈仓了！那天晚上我们过来，赵卿还说李安然当晚就走，你看看，他不还住你们家吗？”
赵母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惹得心情不好，一拍桌子，问赵卿：“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他在一起了？只要你说，妈妈绝对相信你。”
赵卿垂眼，内心酸涩，摇了摇头。
陈阿姨哼了一声。
赵母心里也冷哼，嘴上简单解释了一下李安然住在她家的原因，“还不都是因为这些爆料啊绯闻啊，我们家还提心吊胆地担心记者上门呢。再说人家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总不能大咧咧出门，让别人乱拍乱写吧？”
“我算是看出来了，说到底就是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知情人胡说八道，害得三个孩子都上了新闻。”
赵卿抬头看了建明妹妹一眼，后者避开她的眼神，深呼吸几次，慢吞吞地站起来：“我想、和赵姐姐单独聊聊。”
陈阿姨看她一眼：“你有什么可聊的！这儿没你的事儿！”
王建明眼神闪了闪：“妈，她们俩都是女孩，年轻人，好交流一点。”
赵卿觉得转机似乎来了，朝她点头：“好。”
两个人进了书房。
妹妹咬牙，低头认错：“投稿人是我，我哥让我删博，我不愿意，所以他在你面前帮我遮掩了。我头脑发热，当时只顾发泄，措辞上面可能……有失偏颇。”她声音低下来，“我没想到投稿会火，更没想到会有记者找上门。”
赵卿也恼这些狗仔，但看着面前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只是有些郁闷，也发不出火，心里叹了口气，安慰她：“你不要内疚，互联网这么发达，媒体的渠道多，想找个人不是难事。这主要怪我……要不是我，也不会连累你哥哥了。”
建明妹妹听得心情复杂，她原本还以为至少要被暴打一顿的，结果反而得到了几句安慰。
肩上的重负似乎轻了一些，她紧咬下唇，摩挲着兜里的手机，心一横，做了个决定——
“这两天有人找我，要我配合黑你，如果我不答应，对方就要曝光我们家所有隐私。我怀疑，是这个人害了我哥。”
“你考虑好了么？”
“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想让大家看清赵卿的人品。你不是也对她劈腿相亲的事很不满？媒体动作快，你们家很快会成为狗仔追逐的焦点，平静的生活被赵卿打破，你就不生气？”
……
“OK咱们都坦诚一些，我叫小乔。至于实锤嘛，和怀孕有关……我的线人取证去了，拿到证据后我会立刻通知你，到时候随便你网上投稿还是找媒体曝光。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小妹妹，再不抓紧机会，也许下一个被曝光的，就是你咯。”
看完短信，赵卿手心冰凉，后颈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姐姐，我也算是跟你开诚布公了，感情是私事，我不会打听，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怀孕了吗？”小姑娘黑亮圆润的眼睛盯着她，“我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工具，所以我要确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对方故意造谣。”
“……没有。”
“你没骗我？”
谎言和负罪感来回撕扯，赵卿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声音很轻：“没有怀孕，你不信，可以跟我去医院再查一次。”
妹妹握紧拳头，心想怀孕这种大事赵卿应该不会撒谎，更不会提出医院检查。她盯着赵卿肚子好一会儿。
平的。
“好，我信你。”
赵卿眼睫颤了颤。
妹妹说：“我会和我妈妈解释，不过……”她顿了顿，眉心微皱，有点难以启齿，“其实我很怕家人被人肉……收到短信以后一直在担心，你在娱乐圈肯定有朋友吧？能不能、能不能……”
赵卿冲她笑了笑，安抚道：“我尽力，查一查这人究竟是谁，一定保护好你们的隐私。”
妹妹眼里浮起亮光，感激地说：“谢谢！”
小陈透过门缝听外面的动静，及时汇报军情：
“这相亲对象的妈一看就特别难缠，我最怕这种年纪的阿姨了。”
“哎哎，赵老师和小妹妹单独进书房了！”
“她俩出来了！不好，小妹妹对着赵老师笑！难道突然看上这个嫂子了？！”
李安然双手环胸，靠着墙，搭耸着眼睑，挡住眼底因为“相亲对象”、“嫂子”不断浮上来的阴霾。
“当妹的看上了我这个当侄女儿的还不乐意呢！我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么一家人。”芳荷愤愤不平，“下次谁再给她介绍对象，我得帮她先考察考察。”
李安然半抬眼皮：“下次？”
芳荷觉得脖子上方有冷风飘过，她迎上李安然的视线，觉得那双眸中好像有深渊怪兽。她自觉这话没什么不妥，但声音却小下来：“就、就是下次嘛。”
房里沉寂，有些逼人的压迫感，把客厅的争论声衬托得更加清晰。
就在芳荷以为李安然不会理她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他开口：“你们家，经常让她相亲？”
“也不是啦。”芳荷掰着指头数，“加上外面那个，好像总共也就两三次吧。姑姑一直忙工作，朋友也少，她爸妈这几年一直都很操心。”
“你们家难道不知道赵老师早就和……”话说到一半，小陈顿住，偷瞄李安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赵老师发话，连然哥都没有在长辈面前提起两人的婚姻，他一个局外人，该不该说？
“早就什么？”芳荷问。
小陈哽住，脖子往后缩，憋得脸通红。
李安然瞥了他一眼，口吻淡漠：“如果她有男朋友呢？”
“那肯定不会相亲啦，不然不就真劈腿了？”
小陈心思一动，跟着问：“那如果赵老师和男朋友偷偷结婚了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姑姑还未婚！未婚！”芳荷瞪眼强调，顺便对着李安然腹诽：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姑姑啊，喜欢就赶紧承认啊！
小陈恨不得扒开这姑娘耳朵告诉她，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姑父！可他不敢，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李安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丝古怪，低声重复：“未婚……”
忽然，他抬头，眼神陡然犀利：“阿卿现在的户口本上写的未婚？”
现在？难不成以前还有个户口本？芳荷一头雾水，朝他点头。
胸口宛如遭到重击，李安然竟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撞上门框，砰一声，把小陈用来偷听的门缝合得严严实实。
他眼底有波光，似阳光下的海浪闪烁起伏，恍然之下，一股由内而发的喜悦冲了出来。
他和阿卿穿越到了新世界，过去的婚姻关系自然不算数，所以阿卿在这里……是未婚！
没有法律保护，她在这里的父母也以为女儿是单身，所以才会给她介绍对象！
眼前的迷雾被风吹散，李安然想起阿卿这些天对着他的眼神，此刻竟觉得那双眼睛传递出的感情如此清晰：她在愧疚，她不喜欢那个男人，但她却不知道怎样和他解释。
难怪她会说“我没什么可解释的”，难怪……难怪！
他对她阴阳怪气了这么多天……李安然手指发僵，想见她的念头超越一切理智，他转身就朝外走。耳边是小陈和芳荷疑惑的呼喊，卧室到客厅短短的几步路，他好像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心上。
王建明只是她其中一个相亲对象，她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也许以后还会给她介绍其他青年才俊，一直到她满意为止。
那……他呢？
李安然突然发现一个恐怖的现实，他一直强调的婚姻，在这个世界，都是不作数的。
没有孩子，没有结婚，阿卿不属于他。
“妈妈，其实那个知情人……”
“大明星终于肯露面了。”陈阿姨忙不迭地打断女儿，越过她肩膀看向李安然，“你也是个孩子，你老老实实告诉阿姨，赵卿是你女朋友吗？”
赵母莫名紧张起来，紧盯李安然。
赵卿低声劝：“阿姨，这不关他的事。”
“是。”
赵卿听见他答，心头一跳，停顿一下，顺着他继续说：“您听见了吧，他都承认不关他的事了……”
李安然打断她：“我是说，阿卿是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