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村虽然靠着冷霜门,但也只是得了个庇佑而已,该穷的还是穷。
穷得没有哪家的女儿愿意嫁进来,村里的光棍是越来越多,渐渐的大家就打起了不该的大的主意,没有女人怎么办?买,又没钱,抢,又不敢。
那就只能骗了。
骗那些说媒的自己家条件好,全村老少联合起来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但人家也不是光听就信你,于是他们就想了这么个损招儿,几个光棍凑在一起,一起出钱修置一间婚房,大家共用。
“共用?”江离问道:“婚房也能共用啊?”
李根惨淡地笑了笑:“不只婚房共用,新娘子……也共用。”
江离攥紧了拳头,膈应得不行:“你们也太缺德了。”
可不是嘛,等姑娘嫁进来了才知道受了骗,一晚上要服侍几个男人,要跑跑不掉,求救无门,时间长了也只能认命,要是怀孕了就生下来,大家一起养。
渐渐的村子里女人多了起来,都是被骗过来的姑娘,关起来打骂几天,就听话了。
人口多了,但村子还是穷。
又一个姑娘进了他们村,长得水灵,身段又好。李根对她的印象很深,记得她叫何春丽:“她和那些被骗进来的不一样,她和我们村的一个男人是相好,以为嫁给他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李根永远记得那晚婚宴结束以后,房间里头凄厉的叫声。
“那个男人骗了她。”
装置一新的婚房中,四个男人进进出出,满足地拴好裤腰带,何春丽绝望地闭上眼,她性子烈,一心求死,但有时候连死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她的意志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逐渐沉静下来。
“我是个木匠,有一次去给她家做木工,何春丽从房间里跑出来,求我救她。”李根哭着摇头,揪扯自己的头发:“我不敢!村里的人要是敢泄露一点这个事情,都是要被沉河的!”
但他还是起了恻隐之心,会旁敲侧击的让那家人不要拘着她,多放出来走动。
又过了几天,他听说何春丽上吊不成,被救下来以后发现身怀有孕三个多月了,自此以后她仿佛安宁了许多,生下的第一胎是个女孩儿,水灵灵的,像她。
李根也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笑容。
“那帮畜生啊,畜生啊!”李根的手死死的抠着地上:“因为生了个女孩,那几个人很不高兴,本来口粮就不多,这下还多了个‘赔钱货’,我有次听到他们说,要把那孩子悄悄扔到山上去喂野狗。”
李根心惊胆战,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竟然是这样一群没有人性的伙伴,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春丽,何春丽哭着求他帮帮他,但是他已经暴露了那伙人的谈话,再多的是真的不敢做了。
“他们要带走孩子的当晚,何春丽抵死不从,被打了个半死。”李根牙关发颤:“还是没拦住。”
“山上的野狗凶残,他们把孩子往山腰处一扔,几个月大的小女娃,哭都哭不出来。我悄悄上去看过一眼,半片碎布都没有留下。”
又过了几个月,何春丽又怀上了,她的精神明显已经不正常了,经常做出自残的举动。这一胎,还是女孩儿。
李根哭得口齿不清:“他们还要那样做,她拦着,被打死了。”
然后破席子一卷,往山上扔了。
“之后村里就开始出现怪事儿,凡事小一点的孩子……”他顿了一下:“男孩儿,一夜之间像是全都丢了魂儿,叫也叫不醒。”
江离唾道:”活该!!”
一个人似乎还不解气,她戳了戳纪仲渊:“你说是吧?”
“嘘——”纪仲渊反手捏住她的唇,捏成鸭子扁平的嘴巴。江离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树木的颜色都变了,每一片叶子,每一条枝桠上都裹着黏腻的血液,它们像是有生命一般,循着气味慢慢朝三人藏身的山洞摸来。
江离一下子窜到纪仲渊背后,动作灵活十分自然。
李根眼神涣散,念叨着:“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
纪仲渊皱起眉,怨气乃是天地浊气,除非从源头斩断,否则不消不散,侵蚀万物。他当机立断,站起身来:“上山顶。”
手里飞快的结了个诀,对江离说:“你和他留在……”
“我和你一起!”江离站起来,手指抓上他的袖子,纪仲渊心里没来由地一跳,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好像对她下意识的依赖挺受用的,他没有多想,设下结界,和江离一同出去了。
有纪仲渊在,这些鬼魅般的树枝根本构不成威胁。江离还有空担心竹月滢她们:“她们会不会也遇到那具白骨了?还有这些腐肉一样的树枝,不会有事吧?”
她对竹月滢那姑娘总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感,许是因为她年纪比自己小,又……
江离蓦地想到什么:“我能见到她吗?”
她没说名字,但纪仲渊知道她说的是竹梦云。江离说完以后就没声儿了,闷着头走路,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白骨只想报复那群上山的男人,她们不会遇到。”寂静间,听到纪仲渊淡淡说道。
“这些只是寻常的精魅,奈何不了她们。”
他的身影带着自己在无数扭动的藤蔓和纸条中穿行,江离只觉得无比的安心。
“许是能见到的。”
江离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哦。”
一路再无话,终于要接近山顶了,越往上走怨气越是浓重。纪仲渊突然出声问她:“这么厚重的怨气只是一个含怨而死的女子聚集而成的?”
江离也觉得不可思议:“应该不止啊。”
与此同时,竹梦云才从梦魇中惊醒。她打量了周围陌生的环境一眼,在她最后的记忆中,是自己下山收妖,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牵引来到这里,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她警惕起来,沉吸运气,却觉得有一道厚重的怨气压得她使不出半分灵力。
“为什么?”空旷的山洞骤然响起一个冷漠的女声。
竹梦云一惊,看向暗处,勉强能分辨出那是一个女子的人形:“你是谁?”
那女子却很执着于上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要她?”
竹梦云心里突的一跳:“你是鬼还是妖?”
暗影走出来,似乎有些疑惑的偏头看她:“我是谁?”沉浮的黑气中响起凄厉的嚎叫,似乎有无数人影要从里面挣扎出来:“我只是一个痛失骨肉的女人罢了。”
竹梦云这才看清楚她的全貌——
那是一个由无数怨气包裹着的白骨,勉强能看出四肢和头颅的形状,这竟然是……
怨灵?!
怨灵走进了些许,空洞洞的眼眶看着她:“为什么不要那个孩子?”
竹梦云心里沉下来,没有开口。
怨灵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而已:“我看见了你的回忆,就因为那孩子……“
竹梦云尖叫着打断她:“你闭嘴!”
怨灵又走近些许:“为什么不要她?”
竹梦云失声大叫:“因为她是怪物!怪物!”
怨灵被她吼得愣了一下,不再说话,身上黑气沉浮,似乎很生气:“怪物?怪物?”怨灵的声音像是由无数个女子低声哭泣的调子,听得人极不舒服。
“抛弃自己孩子的人,都该死!”怨灵身上的气息骤然凌厉起来,黑气向竹梦云席卷过去,她使不出灵气控制琴音,身上只有一支短笛,她翻身一滚,避开黑气,摸出笛子吹响。
锐利的音浪根本无法击穿没有实体的黑气,反而被裹了一道弯儿朝她击去。
竹梦云左支右绌,好不狼狈,正在此时,三个银环凭空飞出,形成一个巧妙的包围圈,将黑气围困在一起,接着纪仲渊和江离一起走进来。
怨灵停下动作,空洞的眼眶盯着二人:“你们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