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娇娇！你开门啊！”
岑云白和小虹两个人刚走到酒店房间所在的十二层，就听见蒋永泽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急匆匆赶到他身边。
“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吗？”一个穿着服务生服装的男人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着：“请不要在公共区域大声喧哗。”
“抱歉，是我吵到别人了吧，我小一点声音。”蒋永泽有些哀求地说着。
“怎么了，永泽？”
“云白，小虹，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娇娇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很担心。”
季小虹忙拿出手机，拨通徐娇娇的电话，服务生看到有人过来，叮嘱了一声“别吵了其他人”就离开了。
“娇娇，你怎么不开门？”
徐娇娇的气息有些微弱：“我想一个人静静，。”
蒋永泽哀戚戚地望着季小虹，眼神里全是对徐娇娇的关切，季小虹心底叹口气：“娇娇，你把门先打开，我进去陪你说说话，要不然蒋永泽一直守在你的门口，酒店的服务生都过来几次了。”
半晌没有回应，就在蒋永泽忍耐不住又要继续敲门的时候，徐娇娇终于答应了：“好吧，你自己进来。”
1209的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黑洞洞的没有开灯，岑云白很不放心，拉着季小虹的手：“我陪你进去。”
季小虹也有点担心，她对岑云白说：“我先自己进去，我们保持通话状态，一旦有任何异常，你马上进来或者报警。”
“好。”
岑云白的心稍稍安了些，解锁了手机，拨通了季小虹的号码。
房间里的灯都关着，只有窗外的星光照进来，季小虹看到徐娇娇坐在飘窗之上，光着双脚，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像没有灵魂的雕塑。
她按亮了房间的灯，瞬间的光芒让徐娇娇伸手挡了一挡。确认了房间没有其他人，季小虹先是通知了岑云白，然后坐在了徐娇娇的身边。
“娇娇……”
蒋永泽想要跟进去，却被岑云白拉住了胳膊：“我们去二楼酒吧喝一杯吧？”
徐娇娇静静坐在那里，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关上吧。”
咔哒一声响，季小虹按动了墙壁上的点灯开关，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黑暗。
“云白，我真得很想知道，怎么才能得到女人的心？”半杯伏特加下肚，蒋永泽苦涩开口：“我真得很用心，我追了她十年，爱了她十年，陪了她十年，宠了她十年。她笑起来真好看……可是时不时的，她就躲着我，不想看见我……她是我年少的梦，有时候我就想，可能是我前世欠她的，所以今生要还债……”
“你信前世今生吗？”季小虹坐在徐娇娇身边，陪她一起遥望星河。
徐娇娇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老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命运，是早就注定的。你和蒋永泽，是前世注定的缘分。”
见到蒋永泽和徐娇娇的第一天，季小虹就看清了两人脚上的红线，两个人确实是有夫妻缘分，只是徐娇娇的心，明显不在蒋永泽身上。
“你见过日出吗？”徐娇娇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袭梦幻的薄纱，让人抓也抓不住。“就是那种，你在雪山上跋涉了整个寒夜，即将登上山顶时，在天的最远处，微微透出一点光亮，然后红彤彤的太阳冒了头，像颗燃烧着的种子，钻了出来。”
季小虹的眼前像是真的出现了天边的初阳，赶走了黑暗和寒冷。
徐娇娇又问：“你看过彩虹吗？”她的目光茫然地没有焦点，嘴角却上翘了一个弧度：“翠绿翠绿的山林里，有溪水潺潺的流动声，有雀鸟叽喳的鸣叫声，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抖动声……这时候一只小鹿从童话里走出来，用它的角拨弄开半人高的树枝，你就从那深深浅浅的碧绿间隙，看到了蔚蓝的天，和拱桥一样的彩虹。”
“我没看过。”季小虹承认：“但是我想到了，是很美丽的景色。”
徐娇娇笑了，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我看到过，在我见到他的第一次，我的心里，就是这样的。”
“你说的他，不是你的丈夫。”
“是啊……所以现在，我的世界没有雪山，没有太阳，没有森林，也没有彩虹。”徐娇娇的笑容凝固：“我拥有的，只有回忆。”
“你应该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岑云白拍着蒋永泽的后背，他正趴在酒吧的洗手台上，吐得脸色发青。
“我怎么放啊，都这么多年了。”蒋永泽踉跄着脚步，口齿不清：“如果我能放下，十年前就放下了。如今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我只想和她好好过完这辈子，什么放不放过的，下辈子再说吧。”
岑云白还记得，刚读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时，他还取笑过邱宇的恋爱观：弗洛伊德认为，男人的性欲望，来源于心理上的掠夺和战胜。像邱宇这样无争的性子，大概是不会有性冲动的？
这样的认知持续到他创建了《遇见》之后，几年间他亲眼目睹了多少人所谓的执念，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眼看着，大部分也只是对得不到的一种偏执。
“等回S市，你到我这里来，我帮你做一个心理疏导。”
“我不要心理疏导，我不要放手，我只要娇娇，我只要她……”蒋永泽喷着酒气，像撒娇的孩子，他狠狠锤着桌子，发泄着胸膛里的怒气：“他就是个臭虫！他不但不珍惜她，还……”
夜色更加浓郁了，像化不开的墨迹。
徐娇娇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脸上缓缓出现了柔和的颜色：“不，不止回忆，我还有它。”
季小虹不由愣住，她终于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他有家庭，他有他的责任。他说让我好好生活，不许再依赖他了。他一定是觉得我嫁了人，要彻底离开我了。”徐娇娇满脸悲戚，与刚刚沉浸在甜美回忆中的样子判若两人：“在他的人生路上，我来得太迟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对两个家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季小虹的头突然疼了起来，一幕幕染血的情景在她脑子里走马灯般变换，妈妈的哀求声音混杂着男人的打骂叫喊，充斥着她的耳朵。她觉得自己的耳膜被刀割一样痛着：“你又为什么要嫁给蒋永泽！你要让你肚子里的孩子，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岑云白看着眼前发疯的蒋永泽，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在袁天师毫无道理的指责下，竟然那么轻易相信了灾星的荒诞流言，抛弃了自己的发妻，随后迎娶了那个姓崔的女人。
岑夫人美丽、聪明、温柔、识大体，毕业于厦门大学，饱读诗书，在岑延海白手起家的几年，既是他家里的贤内助，又是他商海搏击的半个军师……可就是这样一个接近完美的女人，输给了一个没什么文化、只会浓妆艳抹的打工小妹！
现在想来，怕也是岑延海的征服欲望在岑夫人身上完全得不到满足，越来越成功的他已经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是个平等的存在。外面女人对他的崇拜、依附和仰望让他彻底迷失了……他沉醉在自己那莫须有的低等欲望里，抛弃了岑云白母子。
岑云白胸口处微微发热，他握紧了拳头，眼睛里的火焰似乎要喷射出来：“蒋永泽，你就是个懦夫！”
徐娇娇冷冷看着因为激动而站起来的季小虹，她的眼神里藏不住的鄙夷：“你们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嫁个人，有吃有穿，你们的灵魂不觉得乏味吗？”
季小虹咬着贝齿，盯着徐娇娇。
“他的妻子，根本不懂他！蒋永泽也根本不懂我！我的心里有一片海，他的心里有一帆船，只有和他在一起，我的浪涛才会有了生命，他的扁舟才会有航行的方向！你们根本不懂！”
“蒋永泽，你根本不是爱徐娇娇，你只是无法接受，自己的付出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岑云白的话像千钧巨石，砸在蒋永泽的心头。
“不是的……我爱她，只是她一直不爱我。”
“你只是想通过征服一个不爱你的女人，来证明自己的魅力。”岑云白看着不停嘟囔的蒋永泽，知道他现在内心煎熬，正通过这种自我暗示来逃避失败。
“你需要做的，是征服你自己。”岑云白将酒杯推向蒋永泽，杯壁上映出了蒋永泽变形的脸：“你对自己的认同，不应该是通过别人。就像是这只酒杯，无论你长得再端正，她映出来的都是面目可憎。而你只有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才会看到自己原本的样子。”
“我原本的样子？”蒋永泽问道。
岑云白点点头。
“是啊。”蒋永泽苦笑：“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她，已经失去我自己了。”
咔哒一声，季小虹伸手将房间的灯打开，不顾徐娇娇的阻拦，拉着她的手腕：“收起你那些多愁善感吧。”
季小虹的力气不小，声音里更是有种令人无法反抗的威力：“这房间应该充满光，你却非要躲在黑暗里。你如果真的爱他，就不应该破坏他的家庭；你如果不爱蒋永泽，就不应该答应嫁给他！”
“是蒋永泽强迫我的，所有人，包括我的家人，都要我嫁给他！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是愿意娶我！”
“那是因为他爱你！而你只爱你自己！”
季小虹情绪激动：“为什么要有你们这样的人，明明不爱对方，却依然要结为婚姻！这样的结合除了伤害彼此，有什么意义？生下来的孩子将一生活在对感情的恐惧里！你们都是疯子！自私自利的疯子！”
徐娇娇像被揭露了隐藏在最心底的秘密，嘶吼着说：“蒋永泽他是自愿的！”
“是，他是自愿的。”岑云白突然出现，拖着一身酒气的蒋永泽。“因为他爱你，所以他能接受你和你的孩子；因为他爱你，所以他愿意给你一个家；因为他爱你，所以他把多年积蓄都给你挥霍；因为他爱你，所以他肯将肝脏移植给你的父亲！”
“你说什么？”徐娇娇满脸震惊。
“蒋永泽已经签署了手术协议，等你的孩子顺利生下来，他就会把肝脏的一部分，移植给你的父亲。”
蒋永泽醉醺醺地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脸颊上挂着两行热泪。
“而你的他呢？”季小虹靠在岑云白身边，身体微微发抖，冰冷问道：“你所谓的他爱你，给了你什么？缥缈的承诺，还是虚无的未来？”
徐娇娇根本没有听进去季小虹的话，摇头呢喃：“不，这不是真的。”
“清醒些吧，你是个人，不是不食烟火的神女。”
徐娇娇瘫软在地上，蒋永泽下意识想要把她抱起来，两只胳膊硬生生停在半空，他痛苦地闭上眼，艰难吐出一句话：“娇娇，如果你真的不想见我，我放你走。”
你灿若星辰，却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