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城市的缩影大概就是火车站了,S市南站的站前广场上,往来的行人无一不是脚步匆匆,只不过有些人脸上带着归家的笑容,有些人心里装着远方的期待。
许兴则看了看电子显示屏,那上面正不停滚动着列车的实时到站信息,过了一会,他将手里的半截烟扔在地上,用皮鞋碾灭了火苗,向出站口走去。
五分钟后,两个穿着十分破旧的年轻人跟在出站的人流里走了出来,他们两个各背着一个编织袋,一个个子高些的脚上穿了一双黄胶底的解放鞋,另一个矮一点胖一点的穿了一双十几年前流行的帆布鞋,鞋边已经磨得露出了毛茬,两人的神态拘束,畏畏缩缩地四处打量着。
许兴则皱皱眉头,迎了上去。简单的交谈之后,解放鞋和帆布鞋跟在他的身后,一起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刘静静的心病已经完全好了,岑大Boss开恩,特意批准她多休息两天,下周一再来公司报道。在何光磊婚礼的前一天,季小虹最终选定的两件礼服终于运送到了门店,两个人抽了中午休息的时间,赶了过去。
当穿着浅粉色斜肩纱裙的季小虹从试衣间出来时,岑云白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桃粉色的轻纱飘逸在雪白肌肤上,季小虹本就长得婉约,长发垂在脑后,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神态有种习惯性的淡然,像出尘的仙子。
季小虹转了个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晃了晃身子:“这套吧?”
“不好看,再换一个。”
“是吗?”季小虹靠近过来,眼睛盯着岑云白:“我怎么看到,某位先生喉结动了一下?这应该是种满意的信号吧。”
岑云白挣扎在熟悉的香檀味道里,咳了一声才说道:“这肩膀是我的,不许被人看。”
“护食!”季小虹腹诽着,乖乖去换了另一件墨绿色刺绣荷花的旗袍。再次出现在岑云白面前时,季小虹侧着头摆弄着自己的长发,背部的曲线被旗袍勾勒得像一株花枝,这裙子将她的古典气质完全衬托了出来。虽然只有两条胳膊露在外面,随着她的步伐,若隐若现的长腿更有种特别的韵味。领口一圈别致的花瓣刺绣贴着她白皙细长的脖颈,她指着小巧的盘扣:
“这下可以了吧?”
“可以。”岑云白晃晃手机,问季小虹:“邱宇说你第一次见到他,就看到他的红线牵着刘静静了?”
“是。”
“那我呢?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红线?”
季小虹用手将头发盘在脑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岑云白的问话,她眼里的笑意消退,淡淡反问:“你不是不相信月老红线吗?怎么问这个?”
“我不信月老,可是我信你。”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季小虹走回了试衣间,她问过自己很多次,也偷偷观察过无数回,却从没在岑云白或者自己的脚上看到一丁点红色,她心里的恐惧突然被岑云白的话放大了无数倍:如果我们不是命中注定……还会有幸福的结局吗?
她默默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将旗袍整齐得挂了起来,明天赵远宁和何光磊的婚礼,就穿这件去吧……也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有一场属于自己的婚礼呢?
她提着旗袍走了出来,被等在外面的男人接了过去:“那件粉色的呢?”
“在里面。”
“一起买了吧,留着我们约会时候穿。”
察觉到季小虹的兴致由一开始的高昂变得低落,岑云白稍稍回想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将两套衣服放在款台,对季小虹认真地说:“我说过,我不相信月老。我认定的,就是命运。”
季小虹点点头。
“小彩虹,公司那边我有点事,一会我先送你回家。”
“没事,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我也要整理下工作。”
正说着话,季小虹的电话响了起来,对面说了两句,季小虹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嘴唇发抖,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怎么了?”
季小虹的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恐惧:“小七,我妈不见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季小虹僵硬地握着手机,把可能见过她妈妈的人问了个遍,随着一个个没有结果的答案,她的心沉了下去。
“小彩虹,你别着急,邱宇有个朋友是警察,他已经在联系了。”
季小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到护士的电话,她有一瞬间的崩溃,随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连串的问题便浮现出来:她妈妈多年脑萎缩,一直住在医院,怎么会有人把一个病人拐带走?妈妈身上没有钱,连自理能力都没有,拐走她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她的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只有她。没有其他亲人和朋友的妈妈,因为有人要对付自己,所以受到了牵连。想到这里,她的心绞痛起来。
妈妈,我会保护你的。
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彭一鸣,又觉得不可能。彭一鸣认识她三年了,要是想利用妈妈威胁她,早就应该行动了,为什么要在今天?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在一个个假设分析中,岑云白的车子驶入了住院处。邱宇和刘静静已经等在那里,四个人急匆匆见到了今天的值班护士长:吕梦。
吕梦简单介绍了情况,今天早上查房时,季妈妈就没在病房,问了隔壁床的家属,都说被护工推着去活动了,等到中午查房时候又没见到季妈妈,吕护士长察觉问题有些异样,急忙打了季小虹的电话,这才确认,人不见了。
护工朱翠珊也赶了过来,早晨她正常七点到的医院,帮病人擦洗喂饭后,和往常一样推着老人到楼下花园散步,今天天气很好,她便将轮椅停在树荫通风处,去水房洗老人换下来的衣服,等到洗完回来,却发现老人没在原来的地方。因为是在医院里,她还以为是护士推了老人去换药,没放在心上,回家给老人准备午饭去了。
刘静静生气地问:“你为什么不在阿姨身边等着她?”
“我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她腿脚不能移动,天气好的时候,我都是把她留在外面多呼吸一会新鲜空气的,我也没想到,谁会去偷一个老太太呀。”
“算了静静。”季小虹拦住还想继续发火的刘静静:“抓紧时间,找人重要。邱宇,拜托你那警察朋友帮我查一下医院的监控。静静,你手机里有我妈的照片吧,帮我挨个病房问问,看看有没有看到我妈的人。朱姨,你对这片比较熟,还得麻烦你,在附近的小区问一问,是不是有人见过我妈。”
吕梦指着窗外说道:“我也帮忙去问问各个科室的医护,不过那个位置是个监控死角,医院的监控怕是没有什么用。”
季小虹看了看那位置:“外面的几个饭店好像都安了监控,死马当活马医,都去问一问吧。”
三个人开始行动,岑云白问季小虹:“现在我们去哪里?”
“你先回公司吧。”
“出了这么大事情,我怎么能把你自己留下?”
“小七。”季小虹的语气突然冷得发寒:“我觉得这件事,是针对我来的。”
“你怀疑谁?”
“我不知道。我妈现在找不到人,我心里真的很慌。但是我有种感觉,有什么问题被我漏掉了,我说不出来。”她顿了顿,梳理了一下思路:“我在三生缘的时候,从来没有树立过敌人。唯一有些矛盾的,就是彭一鸣了,我会马上联系他一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他。”
一种强烈的感觉出现在岑云白的心里,他的脸色变得严肃:“我懂了。我回帝锦一趟。”
是不是命运也是善妒的,见不得人幸福?
光泽鲜艳的指甲被修剪成完美的形状,这双美丽的手的主人正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郭总,人已经接到了。”
郭芷晴笑眯眯地放下了手,赞许地望着面前的人:“很好,Alex,我没看错你。”
“郭总的安排十分妥帖,我已经把他们安顿好了。”
“嗯,那就好好帮他们一把,上演一出现代版的《铡美案》吧。等到事情成了,市场部就是你的天下。”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宛霞走了进来:“Candy,我有话问你。”
徐兴则察觉到气氛不对,急忙借口工作太忙,先退了出来,还不忘贴心地帮郭芷晴将门关好。
“岑……岑总,您怎么在这里?”
岑云白脸色不太好看,盯着徐兴则问:“刚才我好像看到Shelly进去,是不是她?”
“嗯……是。”
岑云白一把推开郭芷晴办公室的门,房间里的两个人似乎谈得并不愉快,宛霞脸色有些愤怒的潮红,郭芷晴一脸漠然,在看到岑云白的一瞬间马上换上了甜美的笑:“岑总找我吗?”
宛霞欲言又止,低着头说:“那我就先回去了。Candy,我的话你要认真想一想。”
“好的霞姐,我会好好看下你的工作计划的。”
宛霞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岑云白却叫住了她:“我不是来找你。Shelly,你跟我来一下,我找你。”
偌大的办公室内,虽然冷气开得很足,宛霞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被岑云白无形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
“Shelly,我以为,上次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岑云白有些恼怒:“听说薛哲东已经洗心革面,回到了你的身边。我告诉过你,佳佳的事情,完全是小虹在帮你,你为什么还是针对她!”
“我没有。岑总。我真的很感激你和小虹拯救了我的婚姻,我怎么会继续针对她?之前都是我鬼迷心窍,自从上次您把事情经过告诉我,我都没有再搞什么小动作了。”
“我知道你没有做什么。你没有那个心计,也没有那个能力。但是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一直帮你设计的人是谁?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现在季小虹的妈妈被人从医院带走,我简直无法相信,有人会为了办公室倾轧,将手伸到一个病弱的无辜老人身上去!”
岑云白已经出离了愤怒,如果这件事真的像他和季小虹推测的那样,他实在是低估了那人的狠心和残忍!
“岑总,我……我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