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同张太妃一起来的徐淑妃笑道,“周太妃这话有意思,我们问的是这春日宴有没有什么纰漏。却扯出会稽长公主来,难道这春日宴上的一切都是长公主布置的?”
吴兴公主倒了杯酒,嗤笑,“这话可有意思了,从前宫里由张太妃掌管,如今轮到我阿姐,都将宫务整理的井井有条的。太妃坐享其成不说,倒来说我阿姐管的不好,还真是慧眼如炬。”
周太妃闻言嘴唇哆嗦了下。
广德公主看不下去,忙道,“三姐,我母亲初次管事,难免出错,可毕竟是长辈,阿姐这样说话,怕不太好。”
“她算哪门子的长辈?”吴兴公主丢了酒盏,起身道,“张太妃好歹养了少帝,又掌管宫务多年,称她长辈一声也说得过去。周太妃,她也敢在我面前称长辈?”
周太妃急忙站起来,“吴兴殿下?”
吴兴公主悠悠的语声传来,“您不必招待我了,免得我这个晚辈怠慢了您。”
话落扬长而去,周围宫人也没人敢拦。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陆续有了思量。
论起来吴兴公主说得话不算错,她及笄时周太妃还未去伺候太祖,到太祖去世,对周太妃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礼遇,加之如今吴兴公主已经封了长公主的职位,让她在周太妃面前充晚辈实在不合情理。然而有消息的人家都知道,周太妃如今算是皇帝的脸面,大庭广众之下她为难周太妃,便算是对皇帝不满了。
一个公主,公然对抗皇帝……
付欣揉着额头,只觉周围的花骨朵都皱巴巴的了。
义和公主坐在她身侧,木然的喝着酒。大概因张太妃在场,卫夫人倒是没说什么。
周太妃端起酒杯,颤巍巍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一旁傅修华笑道,“大好的日子,吴兴殿下想来去外面观景了。不若太妃领我们尝尝宫中美食。”
张太妃冷哼一声,“突然出了事,不好好的解释却在这里糊弄,当真出了事,你担着?”
傅修华笑的和煦,“后宫如今有会稽长公主在,宫人刚有异心,便被长公主揪了出来,可见长公主聪慧明敏,一切自有思量。今日的宴会长公主也是问过一遍的,妾自然安心,难道太妃娘娘信不过长公主?”
“不错,长姐已将相关人等送去了暴室,既然敢在后宫闹事,便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将来查出来,凡是沾过手做过思量的,一个也逃不了,罪大恶极者,族诛了事。”
付欣注视着张太妃的眼睛,“您若还不放心,不若先退场,在场诸位姐姐同各府夫人,想来不会介意。”付欣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笑道,“我却是相信阿姐的。”
始安公主和广德公主也笑道,“我也信。”
义和公主才反应过来,喝了一大口酒,点点头,“我也信长姐,长姐不会害我的。”
张太妃,“……”
张太妃安静下来,却有几个宫人将菜肴放错了,不想那傅修华生了一双慧眼,及时看出来。又同站在张太妃一侧的许淑妃说了几句,今年的春日宴便在唇枪舌战中结束了。
下午付欣去见长公主,她正在喝粥,见了付欣便叹口气,“可算结束了。”
付欣低下头,“是我不好,没想到周太妃这样不济事。”
“还不是她自己不争气?况且,心思安分的便是周太妃再不妥当也能说个场面话,至于那些胡作非为的,生了异心,总有陛下来处置。难道后宫能管到前朝去?”
付欣点点头,笑道,“那皇后娘娘那里,如今可好?”
“嗯,你不晓得,我刚听说有人带毒进宫,就怕有人去了椒房殿,急忙查了一遍,才知道虚惊一场。谁想那帮混账东西竟在宫里乱打起人来,若非你过去,怕还要出乱子。如今人都去了暴室,我看她们敢不说实话!”末了长公主还感慨一句,“蓝嬷嬷不错,瞧着温和,却也不糊涂。”
“可惜府里离不得她,否则我就将人送给阿姐了。”
长公主嗔怪的看付欣一眼,拍拍她手掌,“我好歹是姐姐,今天若非周太妃偏要请命妇,将宫里弄得乱糟糟一片,我哪里会缺人。如今,倒辛苦你,早些回去吧。”
“是。”
临走前,长公主欲言又止道,“从今往后你避着些吴兴吧,也不知她怎的,像是中了邪。若空闲,找贺平玩去,义和也行。始安家的孩子都长大了,最近也空闲,左右你同我聊得来,想来同她关系也不错,找她也挺好。”
“嗯,我倒是很喜欢二姐姐家的两个侄女儿。”
长公主顿时促狭的笑了,“不过一般大,倒端起长辈的架子,也不怕那两个丫头躲着你。”
“不怕的,大不了让贺平约她们出来。”
春日宴过后,付欣送了长公主生日礼物,便开始打理兰塘,将长坏的兰草挪出去,又搬了新的。因她只喜欢兰草婀娜的姿态,便让人将开花的兰草都搬到后院拐角围起来,或赏人或送人,倒养的兰塘一片碧色,夏天时瞧着凉爽又有生机。
谢蔚然得了空,便商议着来兰塘修建兰草。
“你不读书?”
“读啊,可总不能待在房里,去练武天气热,过度了总会中暑,对身体不好。”他端详着一盆兰草,踌躇道,“五月你过生日,有没有什么安排?”
“我要去长姐府里一趟,贺平搬去府里避暑了,我瞧瞧她,说不得要在府里住几天。”
“……你过生日,也要在外面?”
“长姐说不定要做寿面,她如今在宫里忙得很,总不好让她为这种小事来回在府里奔波。”
谢蔚然瞥眼那人,眼里皆是笑意,他却觉得空落落的。
到端午前一天,豫章公主生日,谢蔚然抱着侥幸的心思回府,那人果然不在。
付欣则在长公主府里听长公主吐苦水。
“我也不知道皇后是怎么想的,平时瞧着她也文静,知书达理的,好不容易得了孩子,还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且是个儿子,轮到旁人手里都宝贝的不得了。谁想到了她手里,你猜她如何了?”
付欣实在想不出来,只得摇摇头。
长公主喝口茶,怒道,“她竟说那孩子面相不好,将来要弑父,便说要将孩子掐死!”
“……”付欣记得,五月初皇子诞生,她还送了长命锁的,如此说来,孩子其实安全。
“那天我拼命地拦,谁想她手里几个丫鬟跟她一样整天拜神问佛的,都是神叨叨的脾性,竟也不阻止。我没办法,只得喊了陛下来。将三郎吓得提剑就冲进了宫里,好容易将人喝住了,谁想她跪在地上说一通相面的话,还大哭大闹的,眼看就要拉扯到孩子。”
付欣不由倒吸一口气。
“万幸我身边的嬷嬷将孩子抱住了,陛下又拿着剑,才安稳下来。”
“那如今,小皇子……”皇子诞生,京里倒是喜气洋洋的,这样的消息丝毫没露出来。
长公主叹口气,“还在椒房殿里,由嬷嬷日夜看守。皇后这半个月大概想通了,倒也后悔起来,对孩子贴心贴肺的,只因有前科,不敢让她和孩子单独在一起。陛下还发了话,说她若是敢对皇子下手,就将杜家族诛。才安稳下来。”
付欣为长公主倒了茶,小声道,“阿姐辛苦了。”
“我总是做姐姐的,又怕得了什么?只盼着将来顺遂安定。其实我倒疑心,皇后先前那举动,是傅修华在捣鬼。”
“……”
“我听陛下的意思是要封太子,却被朝臣驳了,那傅修华前番几次要看皇后,看太子,还推荐擅长助产的太医,擅长相面的术士……幸好几天前她诊出有孕来,否则我还回不来。”
“如今皇后生产,过几个月便有空闲,到时候阿姐也会轻松许多。”
“但愿吧,我倒听人说,傅修华手面大方,傅大将军又有功德,这一胎若生了儿子,要封太子。”长公主说到太子,一时犹疑的看着付欣。
“不过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宫人不明白,陛下却明礼。放着好好的嫡长子不要却要次子,将来有了争议,难免惹出祸来。孩子既然还小,便先养几年,再做明定也是有的。”
长公主点点头。
付欣回头,果然见门口冒出一个脑袋来,继而是一双狡黠的眼睛,“贺平?”
打算偷听的贺平县主顿时不动了。
长公主皱了眉头,“你有了身子,还胡乱走,也不怕我心急?”
“不都说月份稳定下来了嘛。”贺平县主由人扶着坐在长公主身侧,乖巧的笑道,“太医说我可以走动了,再说我想来看看母亲。”
“你呀!”
隔两天,付欣优哉游哉的回了府。
她回来时正是下午,刚坐不过几刻钟,小兰便说驸马过来了。
谢蔚然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事进来,上面盖了层红纱布,透过纱布隐约看见那东西是个木笼子。
“前两天是你生辰,我选了礼物送你。”
付欣淡淡一笑。
谢蔚然只当得了鼓励,掀开纱布,打开笼子,接着,取出了一盆郁郁葱葱的兰草——
约莫半人高的兰草,枝叶纤瘦且婀娜,上面开出纤薄清雅的花来,和兰塘里的兰草不同的是,这兰草开出的花竟是紫霞色的,由花叶到花尖,淡淡的霞红在花瓣上蔓延开来,如绝世名家笔下的工笔画,细腻且灵动。
谢蔚然看眼花朵,再看眼对面那人,只觉相配至极,接着,他听到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他赫然抬头,便见自己的妻子,豫章殿下已从怀里掏了帕子捂住口鼻,接着快速起身离那兰草远了一些。
他的心顿时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