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十名青年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南郡王亲笔写来的信件,说他听说豫章驸马谢蔚然久不回家,又不懂风月,便选了十名才貌双全的男子来给付欣作伴,以此感谢往年付欣送他的各种礼物。
付欣看着那一笔不甚美观态度却极为恳切的字迹,又看眼不远处款款站着的,风格各异却都有一副好相貌的男子们,忙将茶杯放下了。
南郡王,她记得今年十七,才十七,写来的信件好几个字都是错的,竟然懂得用“风月”二字了!
“去,把这信收好,和新得来的古琴放一起。”
那古琴是付欣挑来送给皇帝的年礼,从前皇帝未到封地时,常弹古琴与她听,倒是兄妹间的小小乐趣。如今是没人劳动皇帝弹琴了,不过送他一架让他疗养身心总是好的。顺带,也看看这位未来的辅政大臣的文采。
“至于这几个人,兰亭,把他们从哪儿来的,擅长做什么都记录下来。”她抬眼去看那几个青年,笑道,“我府里如今缺乐师,花匠,文书也缺,官职吗,缺个长史,你们若有人能担当的,也可自荐。先下去吧。”
几个人乖乖跟着走了。
晚上谢蔚然回来的有些迟,还醉醺醺的。
“我六弟送了我礼物,你听说了没有?”付欣看着谢蔚然沉沉在桌案旁坐下,无精打采的,便笑道。
“嗯?”
“礼物。南郡王送的。”
谢蔚然摇摇头,胡乱道,“张栩回来了,我们喝酒,晚了些,我去沐浴。”
不久便换了身干净的中衣回来,因洗了头,头发便胡乱散开。
“坐这儿吧,我帮你擦头发。”
谢蔚然重重点了头,眉头仍是微微的皱着。
许久,待头发擦到半干,付欣听见身侧这人问她,“豫章,你之前,是不是有一只白玉手镯,上面雕着白梅花。”
付欣微愣,起身去梳妆台取了玉匣子出来,打开,便见一只纤细的镯子。她怀念的抚摸着,又套到手腕上,才笑道,“你说的是这个?”
谢蔚然目光微动,很快点点头,倒还记得解释,“你戴过一回,很好看。我,我今天出去遇到了差不多模样的,想着,要不要将它带回来。”
“不用。”付欣将镯子脱下来,放到玉匣子里,又放回去,才边走边笑道,“这镯子很特殊,我不想用相仿的。”她对上谢蔚然犹疑的眼睛,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原本是一对,可惜有一只怎么也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找不到便找不到吧,左右还有一个,留着也好。”
“嗯。”谢蔚然眼里的笑意顿时如烟花绽开。
“怎么了?”
“没,没有,我们歇了吧。”
付欣有心想问清楚,但见谢蔚然面上染了一层红晕,只得由着他去关灯。
皇帝召南郡王进京的旨意是年前宣的,上面还定了日期,要求南郡王上元节前到京城。
这消息如一部分大臣所预料,却让另一部分大臣惶恐,因本朝立国以来,皇帝召亲王进京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如少帝在位时的庐陵王,江夏王以及空窗期的彭城王。这部分大臣或与南郡王舅家有联系,或与他的王妃有联系,因念着旧情,年节便四处打探皇帝陛下对南郡王的态度。
有人甚至还问到了付欣这里。
付欣只得一脸茫然地表示,许久不见六弟,很是想念。
那位奉命来打探消息的贵妇人遗憾的走了。
付欣不由想起南郡王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时也说不清对自己这位从前便疏远的弟弟是什么态度。
到十三那天,南郡王的车驾进京,那天正好付欣出门,遇见了,倒面对面的看了他一回。
印象中,南郡王还是个小孩子时,曾在兴乐宫被当时的太子带着纵情声色,那时候他高高瘦瘦,同别的十岁出头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如今几年不见,他个头高了,人长得也肥胖起来,一张圆嘟嘟的脸,说起话来,眼睛也圆溜溜的,眼珠极有神。
南郡王穿着宽大的朱紫袍服,对付欣行了平礼道,“阿姐,许久不见。”
“是,六郎如今长高了,英武非凡,倒让我不敢认。”
“我送阿姐的礼物阿姐可喜欢?”
“还行。”
南郡王顿时得意的一笑,倒笑出两个梨涡来,便道,“那将来再遇到,我再送给阿姐。”
“不必,如今很够用。天冷得很,你府里可安置好了?若没有不若去我那里。”
“好啊。”
付欣默了默,便将人领着回府了,给他单独安置了院子,又眼看南郡王吩咐手下幕僚带人去自己的王府安置,才让人煮了茶,并做了热腾腾的羊肉羹,又让人上了鲜鱼,肥鸡和一大盆汤饼。
南郡王沐浴一番,也不客气,将这些东西全吃光了。吃完便品起付欣让人煮的花茶。
他喝了一口,便啧啧感叹,“阿姐,你真聪明,这茶做的真好。可惜你送给我的花茶都让王妃喝光了,我又以为那花茶是给女儿家喝的,竟没尝上一口。”
“府里还有一些,你若喜欢,我让人送到你的府里去。”
“好。”又喝了几杯,想起来,“还有芝麻酥,阿姐,如今府里有没有?”
付欣吩咐人上了一盘,见南郡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观其神情不像作伪,便笑道,“我让人将那些点心拟个单子出来,各做一样送你府里去,你觉得好就单挑出来,我让人将方子写了,想吃了便让府里的人给你做。”
“好!”
又吃了两盘点心,南郡王才心满意足的拿帕子擦了嘴,告辞了。
付欣送他出去,叮嘱道,“我瞧你如今饭量大,回府便多活动活动,防着不消化。”
南郡王点点头,又将一双眼睛笑成弯月,才大步走了。
上元节,付欣和贺平县主约了去看灯,去长公主府和贺平县主汇合时便遇上长公主问南郡王的事情。
“昨天我过去了一趟,竟吓了一跳,瞧他如今长得又高又大的,我以为见到了父亲。”
“父亲体格健硕,六郎那是虚胖,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
长公主想了想,不由点点头,愁道,“这孩子,我记得他从前也爱跑爱跳的。”又想起已离京的杜二郎来,不由泪盈满眶。
付欣和贺平县主出了长公主府,便先去先前觉得味道不错的摊子上吃了热食,又一人提了一盏宫灯,才悠悠在街上走。
贺平县主赫然开口,“小姨,年后我就要去外地了。”
“你夫婿点了外地的官?”
“嗯,是大哥找的。到时候可以去看二哥,母亲是想我们能照看二哥一番。”
“孩子呢?”
“我想一起带过去,母亲府里已经有了繁丫头,还是不要打扰她老人家的好。”贺平县主望了望天边,笑道,“其实我也挺想出去走一走的,又有点怕,又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不如这样,今晚我请客,小姨想玩儿什么只管说,权当是我对小姨的孝敬。”
付欣觉得有些难受,便笑道,“你都要走了,还让你请客,难道当我是吝啬鬼?”
“当然没有!”
“那就我请,以后都不能照顾你了,干脆这一次玩儿个彻底。”
贺平县主笑的愈发开心,眼眶却酸起来。
两人于是将附近的街道走了个遍,临了各自提了灯笼去河道放灯。
城外河流平缓,周围搭了架子,上面挂了一盏盏灯笼,从城门口一直蔓延到河边的柳树下,昏黄的灯火,将沿河这一片区域照的朦胧闪烁。
柳树周围河边上已挤满了人,因上元节放河灯,其实也是一项传统节目,少年男女彼此定情,将一对灯笼放到河里任由漂流,不久便是一桩佳话。
但往年因住的地方离城门远,加上人流不息,不能坐马车,付欣还从未到河边放过灯。
如今,因想起来要来城外时已经颇晚了,两人又是走过来的,到河边时人虽多,但不少人已经开始稀稀落落的各自散开。
付欣两人等了一会儿,才见眼前的河灯漂走了,两人便各自提了手里的河灯,上前一步,悠悠放到水里。
牡丹花造型的河灯,浮在水面上,闪烁的灯火与昏暗的河流混为一体,向远方流去。
不久,两人回返,刚走几步,却见一个穿青色大氅,戴玉冠的青年匆匆过来,身形颀长,行色匆匆,提着一盏灯笼便朝河边走去,身边没有带小厮。
付欣看了一眼,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这人却很快抬起头,不经意间看见付欣,便呆在原地,不久面上便露了笑意,走过来道,“见过豫章殿下。”
“你是林家二公子?”
“正是。”
贺平尚在疑惑。
付欣解释道,“他是你七姨的二叔,”应该怎么称呼来着?
林论治已笑道,“见过贺平县主。”
“哦,客气客气。”贺平县主觉得这人的神情有些怪,又看不出怎样怪,便低声道,“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付欣正要应声,却觉得不远处传来声响,她随意一望,便见城门口,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似乎,是府里的那匹天马。
谢蔚然已经在马上看见付欣了,他眼里不由得现出笑意,飞身跃马便向那人而去,接着,他就见林论治也在,正在自己的妻子不远处,眼也不眨的朝着自己妻子看。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上心头,大步过去便是一拳,接着伸手一提,将林论治的领子抓牢了。
“驸马,你……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付欣话说到半路,不得不转了方向,同时犹疑的看这两人,她记得,这两人之前关系不错的。如今这是,不和?
谢蔚然低声回着付欣的话,“办正事。”继而盯着林论治,“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林论治低咳一声,面上现出苦笑,“我来放河灯。”
“放河灯?”谢蔚然搭眼一瞧,便见那河灯是兰花形状的,不由分说便抓来撕了,又踩了两脚。才对林论治冷笑,“林二公子,你如今倒是好手段,怎么,连林家的脸面都不要了?”
林论治低了头,“没有。只是巧合。”
“那还真够巧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连这种巧合都做得出来?”
林论治顿时抬起头,欲言又止的看向谢蔚然。
付欣看着,才觉得谢蔚然阳刚气十足,对比之下,林论治有些阴柔,两人站在一起,让她想起从前偶然间过的,某些奇异的画面。
身侧贺平县主也呆了,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先看看。”还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