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
“你醉了，好好歇着吧。”付欣拢了拢衣襟，起身便走。
谢蔚然急忙起身，要去拽衣袖，偏偏错过了，他忙喊，“你去哪里？”
“厢房。你熏到我了。”
“可是我已经沐浴了！”
人已经离开，谢蔚然望着黑洞洞的房门，只觉心如刀绞。
这个人，这个人一旦不想见自己，便连个借口都不好好找！
谢蔚然回来后不久，京里又恢复了如常的状态。
几家欢喜几家忧，南郡王重新为自己的长子举办了生日宴，宾客如云，将京里大户人家的礼物收的盆满钵满，付欣当天去时，车驾竟堵在了半路，倒让她想起未出嫁时在长公主府参加的那一场生日宴来。
那时候比之如今沧海桑田，最让她感慨的，却还是那个半路拦车，敢于为了平民出头，与徐家生怨，惹得当时太子，未来皇帝不喜的少年。
“殿下，到了。”
付欣应了一声，由人搀扶着下了车，南郡王府的女官出门来迎，不久将她送到宴席上，众公主待着的地方。
长公主正和一个小丫头说话，始安公主和广德公主坐在一起，义和公主则孤零零的自斟自饮。付欣先去见了长公主，见长公主和那小丫头说得高兴，便道，“我去找义和了。”
“去吧。”
便朝着义和公主的方向走，半路上却被始安公主喊住了。
“二姐，七姐。”
和始安公主坐一起的两位县主忙行礼，付欣笑笑，让两人坐下。
始安公主才笑道，“许久不见你，你如今越来越精神了。”
“是。”
“这次，六弟的事儿，倒吓了我一跳，等回过神来，京里又乱起来了。如今舒缓下来，我听说你的驸马此次又立了大功。”
“算是吧。”从先前回来后，谢蔚然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付欣向来不问他在朝里的事情，他便也一直不曾说。只是无论谢蔚然做了什么事，当着始安公主，总是要客套一二。“不论如何，总是为陛下做事，劳烦二姐姐惦记。”
“哪里的话，我在府里向来不理事，却也听闻了谢驸马的年少有为，便是我府里的大郎，整天不成器胡乱跑，也说谢驸马其人勇猛，能在驸马麾下做事，实在是荣幸。”
“原来如此，驸马最近忙得很，外面的事我也不大问。不若等他闲下来了，我请大郎去府里玩。旁的不论，总是自家的姨夫，既觉得厉害，索性在一起玩儿。”
“好啊。”始安公主不由笑起来，末了矜持的和付欣谈起茶艺。
付欣便和她说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道，“那两位姐姐就在这里玩，我去找八姐说话。”
始安公主点点头，等付欣走后，才对一直一言不发的广德公主道，“豫章性子温和，也不计较，如今有幸做了姐妹，便将面子功夫做足了，何苦在窝里斗。”
“哪里是我愿意斗，你没看她，方才都不曾看我一眼。”广德公主红了眼眶，看眼始安公主道，“阿姐也别得意，她可没给准话，你又不是长姐，当心成了下一个三姐！”
始安公主的握着茶盏的手才抖了抖，看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她们的谈话，才低声怒道，“你混说什么？难道糊涂了不成？”
广德公主冷哼一声，朝长公主方向去了。
始安公主顿时觉得头疼。
她其中一个女儿立即握了握她的手，又端热茶过来。
另一个面容成熟的，被封做齐风县主的女儿低声道，“娘也别担心，不过是个无根的浮萍，且由着她得意。八姨母从前那样胡闹，如今也不好好的，皇帝舅舅也没苛待她，何况我们。”
“我知道，可你们是小辈，周太妃如今是越来越刁钻了，我之前又跟广德走得近，将来牵扯到你们可怎么办？”
另一边，付欣和义和公主并肩坐着，她喝酒，付欣饮茶。
义和公主又一杯酒下肚，依旧看着酒盏，却道，“刚才，二姐家的丫头是不是偷偷看我了？”
“嗯？”
“你怎么了，神魂颠倒的，我同你说话竟没听见。”
“……想事情。”
义和公主不由回头看眼付欣，又偏过头，盯着她眼睛，半晌才在她耳畔低声道，“你那个驸马欺负你啦？”
“……”
“京里如今没人欺负的了你，你那个驸马，应该也欺负不了你，可你却真的是因为这件事，那么——”义和公主又凑近了一点，狐疑道，“你瞧上他了？”
“……没有。”
“撒谎！”
付欣瞥眼周围几个丫头，见都乖觉得低着头，俱是一副没听见的模样，才咳嗽一声，重复道，“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
义和公主娴熟的倒着酒，又道，“我听说，你们如今还没有孩子？”
“没有。”付欣话落才想起来，这件事似乎不用听说吧，若自己有了孩子，定了月份，自然要广而告之的。如今义和却这样问自己……她偏头看过去，又挥挥手，疑惑道，“喝醉了？”
“我就没清醒过！”义和公主冷哼一声，才絮絮道，“不过我就算醉着，记性也好。不久前，唔，有人找到我，说是什么，三姐是我哥哥和阿娘的人，如今三姐因为你死了，为着阿娘，我也要找你报仇……”
“然后呢？”
“然后，我杀了他啊，哎，长得怪好看的小白脸，可惜脑子不好。”
“……”
“你这是什么表情？为了你，我可是将个小白脸杀了哎，本来他可以伺候我的！”
义和公主原本醉醺醺的说着话，话语模糊，到最后一句却蓄满了力气，蓦然喊起来。周围，顿时十几道目光看过来。
付欣只得无奈的对长公主道，“阿姐喝醉了，我送她去歇息。”
“我没……”
长公主忙道，“去吧去吧，我让人单给你们布席面。”
一行人便匆匆将义和公主送去暖阁，路上义和公主要喊，却被付欣捂住了嘴巴，她要发怒，待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便头一歪，由着丫头们处置了。
几人歇在了一处暖阁里。
义和公主刚坐下，便对众人挥了挥手，“你们，出去，都出去！”待众人出去，她歪坐在榻上，看眼付欣，蓦然笑道，“你想问我，关于那个小白脸的事？”
“三姐手下的人，有从前大哥的人，也有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亡命之徒，你如今既遇到了，便小心一些，处处带着亲卫，防着人狗急跳墙。”
义和公主被后四个字逗笑了，歪头笑笑道，“嗯，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的。不过那人倒也奇怪，竟说我阿娘算起来是你害死的，明明，我阿娘是被三姐害死的。”
付欣记得，张太妃是因在长乐宫和面首们通宵达旦，纵情而死。
义和公主眼睛睁得大大的，有泪水落下来，哽咽道，“我阿娘，从前不是那样的，可三姐后来便告诉她……她向来听三姐的话。从前我在长姐府里害你，你应该知道那是三姐的主意吧？”
付欣点点头。
义和公主道，“可那件事后阿娘只怪我，却说三姐聪明，让我听她的，准吃不了亏。我那时候笨得很，可谁料到，三姐竟那样狠心！我阿娘是苛待过宫里的公主，可唯独对她一向很好很好的。”
付欣在义和公主身侧坐下，从荷包里取出香饼扔进一旁的炉子里，又用一旁的团扇闪了闪，好让暖阁里闻着清爽些。
义和公主的哽咽声止住了，她瞥一眼付欣，笑道，“喂，我阿娘死了，你开不开心？”
“不知道。”付欣回想一番她与张太妃的交集，一时之间也辨不清自己的心情，只如实道，“当时，长姐掌管宫禁，太妃不知受了谁的撺掇在宫里肆意妄为，我那时候在想，若太妃能乖乖的在宫里待着，或去营阳王府里，协助卫氏将两个孩子养大，倒也没谁怪她。可是……后来她去世了，京里还是动乱不停，便没心思想了。”
付欣看眼义和公主，见她眉目间哀伤又冷戚，不由叹口气道，“无论太妃从前如何，于你而言，她是个好母亲。既如此，你便好好活着，让她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义和公主怔怔看着付欣，半晌眼圈一红，偏过头道，“嗯，我知道。”
“上回阿姐不是说你改嫁的事宜么？若愿意了就找个驸马，从头再来，若不愿意，便找些面首，再养几个孩子。像你如今这般，终日沉迷酒色，现在是痛快了，可将来呢？”
“嗯。”
“好啦，今天是六弟的好日子，等会儿喝些热茶，我们去看小孩子。细想起来，我们都是做姑姑的人了。”
义和公主却笑起来，“不是都有贺平叫你姨母了吗？却还稀罕个姑姑？”
“那怎么一样？贺平再叫我姨母，我们年纪差不多，如今这个小孩子论起年纪，我却实实在在是他的姑姑。这可是正正经经的长辈了！”
“也对。”
于是喝了茶，净面梳妆，边往外走，临出暖阁义和公主想起一件事，吩咐丫头们先走，才对付欣道，“前几天我去……也不知谁的府上做客，喝的半醉，听人议论说要找个美貌的女儿，去给你那驸马做妾。”
“……”
“应当是真的，可惜我没有带人，谢蔚然的名字我却实实在在听说了。他们好像说谢蔚然无子，对了，还说你整天待在府里，对谢家也恭敬，说不得是贤良之人，只要你同意了，谢蔚然纳妾也是理所应当。到时候，借着谢蔚然的功绩，他们在陛下面前也能讨个好处。”
付欣想起最近在外面忙活时不时带一身酒气回来，回来时也住厢房的谢蔚然，神情一时有些微妙。
义和公主尚在思索，“至于说话的人……我记不得了，要不我找女官问问，看当时去的哪一家？”
“不用。”
“你，确定？”
“不用。”付欣看眼义和公主有些忧心的神色，不由笑了，“你觉得，我会是那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吗？”
义和公主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