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掌柜只有一个女儿,娶了他的闺女,不出意外以后自然能接他的班,虽说至多也是个二掌柜,但在长安城里主子眼皮子底下最看重的行当里当差,确是比在这偏僻地界当个庄头体面许多的。
时老太想明白这个中关键,原本的欣喜立时烟消云散。
虽说之前她还拿这话给儿媳妇敲过警钟,但是自己心里也难免存着点念想,如今她上晌才提醒了儿媳,结果晚上就知道了这么件事,这心里总归不是个滋味。
时老头看她耷拉着脸,也叹了口气,才道:“这事虽说突然,但也不是没可能,只怪咱们两个老的无能,帮衬不了孩子们……”
“全哥儿那头是不用想了,我原以为杜家的升哥儿虽然弱气了几分,好在他爷爷是个好的,但从今天的事上看,婷儿以后真的嫁过去还不定怎么样,我虽然跟他爷爷交情好,但也不能看着唯一的孙女将来过得不好……好在婷儿到底年纪小,总归有时间慢慢挑。”
时老太也只能跟着点了点头。
老两口坐在炕上,守着老木炕桌上那一星点的灯火,半宿没合眼。
那厢时猛夫妻也是意难平,李月如听了自家相公的话,登时秀眉紧蹙。
“这么说这事就定下来了?”
时猛点头,“忠武哥亲口跟我说的,十有八九算定下来了……忠武哥说其实这事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张罗了,不只是全哥儿他姐姐、姐夫牵头,前年年底时全哥儿陪着王贵大伯一起进城送了趟年货,恰好就碰上了那个二掌柜,听说那二掌柜当时一眼就相中全哥儿了……”
李月如呆了呆,忍不住道:“那全哥呢?全哥他知道这事吗?”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等男婚女嫁的大事自然是人家爹娘祖父说得算,全哥知不知道又能如何。
时猛知道她一直很喜欢王孝全这个孩子,虽说在他自己心里是觉得这世上没谁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但是平心而论,这王孝全确是婷儿的良配,可惜世事难料,王家铁了心让王孝全走这步棋,他们自然也无可奈何。
他揽过妻子柔弱的肩膀,让她倚靠在自己怀中,轻叹道:“只能说全哥儿跟咱们婷儿没有这个缘分……你也不要太难过,咱们的女儿这么出色,将来一定会找到一门好亲事。”
李月如也心知此事勉强不来,只是心底抑制不住的为女儿发愁,一对秀气的弯眉这一宿都不曾舒展过。
时家人发愁担忧,同一时间的杜家也是险些闹开了锅。
杜老头甫一到家就迎来了儿媳“告状”,这才知道他不在家的这一天工夫里,自家的孙子、孙女居然起了歹心,想要谋算人时家闺女的清白,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且这一下“砸”的还不轻,直“伤”得皮开肉绽,断骨裂筋!
时老头为人正直,清清白白一辈子,没想到活了这么大岁数,一张老脸却让两个孙子、孙女给丢尽了,结果又气、又急,竟然当场犯了眩晕的旧疾,倒在炕上,面色发青,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杜老太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压箱底的药丸子,取出两粒化了水给杜老头服下,直到老头面色渐渐恢复、合着眼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从屋里出来,杜老太便听见隔壁屋里自家儿媳和孙女像死了亲娘老子似的大声哭嚎,登时一阵心头火起,上前一脚将房门踹开,喝骂道:“嚎什么嚎,老娘我还没死呢!”
“哭哭哭,就知道哭,现在想起来哭了,之前干嘛去了?”
抱着女儿哭得正欢的张氏一下就没了动静,阿秀的声音也低了不少。
蹲在一旁的杜财见状,有些不满道:“娘,您孙子、孙女在外头受了委屈,您不忙着就算了,做啥还这么凶!”
杜老太气得肝疼,指着杜财脑门子骂道:“你这是怪我了?我老婆子帮你这个不肖子擦了半辈子的屁股,临了还要管你这对好儿女?你这个当爹的是干什么吃的!你嫌我骂的难听,怎么不想想白天我跟你们丢了多少人?”
杜财一听,登时像霜打的叶子似的蔫了,他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既小家子又没主见,这一辈子都是听父母、妻子的话,如今见母亲动怒,自是不敢再出声。
阿秀见爹娘都挨了骂,不由抽噎道:“奶奶,您怎么忍心骂我,我这都是为了谁?我不过是个赔钱货,等出了门子,杜家是好是坏还与我有多大关系?可我这拼死拼活、冒着臭了名声的风险帮的是谁?难道是我自己吗?她时娉婷嫁的是杜家,可不是我杜阿秀!”
张氏也抹着泪帮腔,“娘,阿秀打小就一心一意向着咱们,这次也是为了帮她弟弟才一时昏头想出那么个主意,可最后您也看着了,那时娉婷好好的,倒是我可怜的闺女在山上仙女潭里泡了那么久,这么长时间的都不知道有没有被谁看着过……”
“闭嘴!”
杜老太狠瞪了张氏一眼,气道:“你还怕别人不知道不成!一张破嘴整天没个把门儿的!”
张氏噤声,阿秀却是捂着脸越发哭得厉害。
“呜呜呜……我再没脸见人了,要是孝全哥知道这事,他以后肯定更不会理我了……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人家的姑娘好歹都有兄弟帮衬,我这里不但得不到帮衬、反而还要受他的带累……”
到底是自己捧在掌心里宠了这么多年的孙女,纵使恨铁不成钢,但杜老太眼见阿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一阵心疼。
“你们这一个个可真是我的讨账鬼啊!”
杜老太骂了一句,终归还是走到孙女跟前,板着脸道:“莫要哭了!这几天你就先不要出门了,我会找你姑奶奶想法子把你送到长安主子们府里。”
一听这话,杜财和张氏齐齐抬起头来,连阿秀也忘了哭。
张氏一脸惊喜莫名:“娘,上次他姑奶奶不是说府里今年已经添过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