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心里有了主意,便又是激动、又是急切,恨不能这会儿就奔去锦辉院,当面求大太太一句,尽快就把这事定下来。
只是一想到自己精心娇养了十二年的女儿就要送到别人那里,心底又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
李嬷嬷看出她的不舍,只得劝道:“老奴知道姨娘舍不得,只是事关咱们六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姨娘切要往宽处想,好在以后还是一个院子里,姨娘也能时常见到姑娘。”
柳姨娘点头,强忍心中酸楚,慢慢道:“嬷嬷不必劝我,我这个生母只能拖累六姑娘,只要将来能让六姑娘好,便是叫我即刻去死又如何!只盼着这件事越早定下来越好,万万不能耽误六姑娘议亲。”
这话却是听得李嬷嬷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起来。
“我知道姨娘心急,但这事委实也要慢慢来,总不好因为咱们太过急切,倒叫大太太以为咱们一心打她的主意,那便万万不妥了。”
“再者,六姑娘至孝,老奴也担心她不愿离开姨娘。您不知道,就说今晚您难受没有用饭食,六姑娘便担心的自个儿也没用多少,之后几次要过来亲自照看您,还是老奴得了您的令,苦苦劝着,姑娘这才肯罢休,只今儿这一宿,老奴看她是要睡不好了。”
柳姨娘听得又是骄傲,又是心酸,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道:“那就按嬷嬷说的,打明儿起,我就带这孩子多往锦辉院走走……姑娘女红远比我强,回头先让她给大太太绣些帕子、香包的小物件,之后再做些贴身的衣物。”
李嬷嬷自然一一应和。
主仆俩坐在灯下又商量良久,放在床头矮几上的吃食热了又凉,听凭李嬷嬷如何劝说,柳姨娘却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
同样,折腾了大半宿连口饭也没吃上的还有挨了罚的钱妈妈。
她被郑姨娘罚了在抱夏厅里跪了半宿,本来头上的伤就不轻,郑姨娘又不准丫鬟们生火盆,这抱夏厅不比几间正房铺了火龙,平日只靠炭盆取暖,这一旦断了火,可真真能冻死个人。
钱妈妈又冷又饿,浑浑噩噩不知坚持了多久,直到原本还阵阵刺痛的额头开始发晕,眼前也模模糊糊,最后竟是头一歪整个人栽倒在地,还是当晚值夜的绿桃发现了,给她灌了半壶茶水下去才幽幽醒转。
绿桃虽是弄醒了她,但郑姨娘已经睡下了,她也不敢贸然请示,最后只得将自己的一条毯子拿来给钱妈妈盖上,如此煎熬了一宿,等红玉领着青杏和落棋过来时,钱妈妈已经发起了高烧。
经过这一晚,郑姨娘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早上起来听绿桃说钱妈妈似是不大好了,想了想到底是贴身伺候自己这些年的老人儿,便摆了摆手让钱妈妈回去。
都说病来如山倒,这钱妈妈平日里虽颐指气使,嚣张的厉害,但到底上了岁数,再加上经过昨儿这么半天一宿的熬度,折腾的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了,自打回了自己的屋子就迷迷糊糊不清醒,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
她一双浑浊的老眼无意识的盯着上头房梁,浑身像散架了似的难受,嘴巴更是又苦又干,好半天才呻/吟着吐出一句话来:“这是……哪儿啊……”
“妈妈,您可醒了!真是太好了!”
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在耳边骤然响起,钱妈妈却是越发糊涂,直到那娇美的脸庞映入眼帘,看着对方那一脸藏不住的担忧和关切,钱妈妈的脑子这才渐渐转动起来。
“……娉婷,怎么是你?”
守在床前的娉婷闻言,微微勾了勾唇角。
当然是我,若不是我此时的清白安危现在有一半捏在你手里,我自然不会愿意来守着你!
事实上她可算是见识到这钱婆子有多不得人心了,这几日她受伤生病只能在这下人房里休养,芳菲院里来来回回的下人不少,却是个个只站在外头瞧着,有看热闹的,也有被前儿事吓破了胆、害怕惹事的,再加上郑姨娘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也没差人过来瞧过,竟闹得这婆子堂堂一院管事妈妈高烧不退却连个肯跑腿买包药的人都没有。
要不是怕这婆子现在有个三长两短,郑姨娘那里没人替自己挡着,娉婷才懒得搭理这老虔婆。
可心里再如何腻歪,面上却要做出欣喜关切的表情来。
“妈妈您发了高烧,从前儿晚上到现在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了,奴婢心里担心的不得了,还想着若是您再不醒,奴婢就要去前头求姨娘请个郎中过来,给您好好看看!”
说话间,娉婷又十分殷切的倒了杯温水服侍着钱妈妈喝下。
大概是渴坏了,钱妈妈就着娉婷的手一连灌了三杯水,才缓过嘴里这股子又苦又干的劲儿。
喝了水,身子舒坦了些,脑子里也越发清明了几分,想不到这一遭自己竟是连着病倒了两日,也不知这两日没回家,儿子、媳妇那里可有人送信……再看眼前少女目光诚挚,想是真的替自己担心,又听她言及这段时间大多是她在这里照顾自己,饶是一贯自私跋扈的钱妈妈也难免有一丝动容,便顺势拍了拍她的小手:“好孩子,难为你了……”
说话间,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包着布条的额角,想起前儿那一回郑姨娘大发雷霆,半点脸面也没给自己留,甚至叫她就那么跪了一宿,自己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又想到这丢了脸不算,身上也委实遭了大罪,那寒风呼啸的夜里忍饥挨饿跪冷屋子的滋味她不知多少年没尝过了,况且她这额头上还见了血的!
……姨娘实在太狠心了,想当初自己与她相依为命,自己稍有个头疼脑热,姨娘便急的什么似的,而如今不过些许小事,她竟如此下自己的脸面,便是自己伤了、病了,却是请个郎中都要眼前这丫头去前头求了……
等等,这丫头去求?
钱妈妈怔了怔,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说自己都病成这样了,郑姨娘到现在连个郎中都没给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