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人把凶手的外形特征告诉给陈洁洁之后，陈洁洁立刻忽视苏人，转身跟同事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苏人在警局的长椅上坐了许久，期间没人理他，他一直等到肚子饿才自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苏人用手机和张伊约好了吃晚饭的地方，在吃饭的时候，苏人一边给张伊夹菜，一边说道：“晚点我们去城隍庙一趟吧。”
城隍庙是烧香拜佛的地方，也是个藏鬼的地方。
张伊瞄了苏人一眼，问：“为什么。”
苏人先把今天警局里陈洁洁说的话都告诉张伊，然后才说：“之前我们一直怀疑光市的鬼背着我们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搞得我们和鬼魂的关系有点僵。
“放日小区的命案倒提醒我了，我们得去跟鬼魂们道个歉，好修复关系，毕竟以后还要跟它们打交道做生意。”
古往今来，只有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们才有能力控制像喜悦、愤怒、内疚等等情绪，像苏人这种小人物，还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刚开始时他怀疑光市的孤魂野鬼利用他做坏事，那时他对孤魂野鬼的看法很极端，也做了些不友好的事，现在发现一切都跟孤魂野鬼无关，他便觉得有些内疚，应该要去道声歉。
晚饭潦草结束，苏人和张伊乘坐公交车往城隍庙赶去。
夜晚的城隍庙也是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熏味，看着那些朝各种佛像跪拜的游客满脸满足的模样，像是刚抽完二手烟一般。
苏人和张伊又来到上次那条登山路的路口，大石头上没看到唐糖，石梯上面漆黑一片，但毕竟见惯了鬼，也就很难怕黑了，苏人牵着张伊的手走上去，刚走没几步，前方就出现淡蓝色的光芒。
一个年迈的身影如同老树般屹立在上方，孤寥摇曳。
苏人看过去，不由得一愣：“安爷爷？”
安爷爷似乎对苏人和张伊的出现不感到意外，反而露出慈笑：“你们终于来了。”
张伊觉得奇怪，习惯性警惕的看向周围：“安爷爷，你在等我们？”
“是，也不是。”
安爷爷忽然坐了下来，然后示意苏人和张伊也坐下：“我只是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苏人看向城隍庙那边，面露为难，普通人看不到鬼魂，也就看不到安爷爷，他们只会看到大半夜的一男一女坐在阴暗的石梯上，寻常人看到这一幕难免胡思乱想，他不想让别人误会，不过他扭头看去，发现张伊已经坐在安爷爷旁边，他才尴尬的坐在另一边。
“安爷爷，你有话说？”张伊问。
“听说你们前段时间来过这里，问了些陈而还的事。”安爷爷说话的时候望着山下，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非常热闹。
苏人听到安爷爷提起那天的事，他连忙站起来，弯腰小鞠躬，道：“那天的事是误会，我知道我做的有些过了，我是专程来道歉的，安爷爷等你回去后，麻烦你替我跟大家伙说一声抱歉。”
安爷爷压了压手，示意苏人坐下，在说话时语气里莫名多了几分惆怅，他指着旁边的城隍庙，问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投胎吗？”
隔着半米的距离，苏人和张伊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安爷爷也没指望两个年轻人会回答这个问题，停顿一会后，他自己说道：“我和大部分人不同，我是寿终正寝。老伴比我早走，这些年我没找到她，她应该下去了，我的儿子女儿也都成家立业，不需要我操劳担心，按理说我没有执念也没有怨念，应该主动去找牛头马面自首才对。”
苏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与光市鬼魂之间是纯粹的生意关系，所以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为什么鬼魂们不愿意投胎，现在听了安爷爷的话，他若有所得，也很好奇安爷爷为什么不去投胎。
“因为我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安爷爷长叹一声，又笑了一声，仰头望天，说道：“我的那个年代很艰难，光是活着就要非常努力，一辈子碌碌而终，反倒是死了之后才有闲心去欣赏这个世界。”
他转过头看向苏人，笑道：“这就是我不去投胎的原因。”
此时苏人与安爷爷对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苏人在安爷爷的眼眸里看到了整个世界。
他突然能够理解安爷爷刚才说的话，这个世界太大太美，谁也不能剥夺别人欣赏美的权力。
谁知安爷爷下一句话却是。
“但是我决定了，过几天我就去找牛头马面，然后投胎。”
苏人和张伊同时怔了，苏人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张伊有几分不舍，道：“是因为……你看腻了这个世界吗？”
安爷爷笑了起来，伸手想去揉张伊的脑袋，可鬼与人不能接触，安爷爷的手穿过张伊的脑袋后，他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眼神黯淡了下来。
“怎么可能会看腻啊，不过……轮回是天理，也是秩序，是万物繁衍的基础，是传承的根本，以前我没想明白，只是自私的想欣赏世界，于是一直在人间徘徊。”
“轮回就像是世界的脊骨，没了脊骨，这个世界迟早崩溃坍塌，所以无论是爱也罢恨也好，人只要死了，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人间，所有的执念怨念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的贪念罢了。”
“我活了够长时间，也死了很长时间，早就知足，如果还不去轮回，老头子我怕下辈子会变成畜生啊。”
说完之后，安爷爷沉重的看着苏人，见苏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他轻轻摇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往石梯上走去。
不知为何，空气里出现了一种名为沧桑的情绪。
苏人也连忙站起来，看着安爷爷往上走了几步后，他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便大声问道：“安爷爷，其他鬼魂在吗，您能帮我叫大家出来吗，我有些话想对他们说？”
安爷爷的身体猛地颤栗了刹那，他转过身看向苏人，夜色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想做什么？”
安爷爷沉声道。
苏人犹豫了会：“我想向大家道声歉，之前我误会他们了。”
安爷爷忽然凄惨的笑了起来：“苏人，你是好人呐。”
苏人：“啊？”
安爷爷转身往上面继续走去，说道“苏人，你去找唐糖吧，如果放日小区不在牛头马面的巡逻范围内，唐糖那小妮子一般都会在放日小区里待着”
说这句话，安爷爷便踏入夜色，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苏人不明白安爷爷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过来是为了和鬼魂们道歉，争取做到冰释前嫌，但安爷爷却让他去找唐糖。
一旁，张伊沉吟一会，道：“牛头马面这周的巡逻路线不经过放日小区。”
所以唐糖就在放日小区。
也许是受前阵子几次命案的影响，得知唐糖在放日小区，而放日小区最近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时，苏人觉得很不舒服，脑袋里再次闪过一些奇奇怪怪的猜测。
他看向张伊，竟然也从张伊眼中看到了不安。
苏人知道张伊在想什么。
因为他也在想着同一件事。
“不会的，应该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苏人牵着张伊的手沿着石梯下去，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张伊听，还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