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伊看向苏人，轻轻为他盖上被子。
不会有人知道苏人刚才做了什么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人能够理解苏人承担了多大压力，她还记得苏人第一次送外卖到太极文化有限公司，回来后立刻发高烧，那个时候张伊每分每秒都陪在苏人身旁，不仅是因为苏人需要张伊陪在身旁，更因为她同样需要苏人健健康康的活在她身边。
直到苏人的呼吸平稳下来，表情也淡然下来，张伊才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把那张《员工守则》折叠起来收好，这是她的男人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东西，也是他们计划里迈向美好生活的重要一部分。
单间出租房很小，前几天连绵小雨，如今墙壁地板到处都有水渗出，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潮湿味，墙角处的黑斑已经长霉，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苏人睡得很安稳，张伊坐在床边望着门口。
时间仿佛静止，眨眼一过就是两个小时。
忽然间，一抹淡蓝色的光圈慢慢的从出租房的门板里透出来，光圈越透越大，房里看不见的暗芒也越来越亮，直到光圈完全透进来，这时才能看得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光圈，而是一个人头。
鬼魂安爷爷的头。
安爷爷看到了张伊，也看到正在睡觉的苏人。
张伊自然也看到了安爷爷。
安爷爷左右望了望，像是在警惕着什么，确定房里只有苏人和张伊后，他才放心走进来。
看到一个浑身泛着幽蓝色光芒的老人，张伊不觉得意外，她和苏人一样，从有记忆开始就能看到鬼，所以她很早就知道鬼魂是一团淡蓝色的光芒，好像整个身体都是LED灯似的。
老爷爷走到床边，恭敬地笑道：“张姑娘，我来拿东西了。”
“安爷爷，您等一会。”
张伊礼貌地回应对方，然后转身伸手轻轻的摇了摇苏人的身体，见苏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便说道：“安爷爷来了。”
之前还睡得很熟的苏人立即瞪大眼，精神一震，从床上坐起来，第一时间就看到安爷爷。
张伊把藏在衣服内层的《员工守则》拿出来交给苏人。
苏人接过《员工守则》，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应该的应该的。”
安爷爷呵呵笑着点头，也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纸，放在苏人面前：“这是地址，以及取钱的方法。”
苏人看着安爷爷手里的纸，心里没什么担心，因为他们之前已经做过三次交易。他轻轻颔首，把手里的《员工守则》交给安爷爷，另一个手顺势把安爷爷手里的纸拿过来，张伊立即凑过来，目光盯着苏人手里的纸。
安爷爷也拿过《员工守则》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着。
苏人给安爷爷的是一张普通的纸，上面写着太极文化有限公司的员工守则。
安爷爷给苏人的也是一张普通的纸，是一个干净的草稿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但是两人都看得很认真。
之前说过，天赋是一种很要命的东西。但如果天赋没要了你的命，就会让你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苏人和张伊像婴儿般用探索世界的眼神看着手里的草稿纸，在他们的眼里，这张草稿纸上并非一个字都没有，而是有着几行扭扭曲曲的字。
——东林路26号房，主卧中挂有一张夫妻结婚照，相框后面有保险箱，密码是480422。
鬼魂不可能有老花眼，但安爷爷还是眯着眼盯着《员工守则》，不过他看的是纸的背面，如果是普通人来看，背面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有，但在安爷爷眼里，《员工守则》的背面写满了字，内容是牛头马面下一周的巡逻路线。
各自检查确认无误后，安爷爷向苏人和张伊道别，没有再寒暄或唠唠嗑便离开了。这其实这很正常，苏人和他们之间是生意关系，苏人负责提供牛头马面的巡逻路线表，光市的孤魂野鬼为此付出酬金，讲不到情谊更没必要谈情谊。
张伊看到草稿纸上的内容后，眉毛不由得皱起来，有些担心的说道：“会不会太危险了，如果被发现就是入室盗窃，会坐牢的。”
苏人说道：“没办法，这是我们当初和他们约定好的，酬金由他们提供，怎么拿由我们负责。”
钱是人的东西，鬼自然没钱，虽然活人热衷于烧冥币给死人，但苏人见过那么鬼魂，没发现鬼魂间有什么通用货币，更何况冥币于他也没什么用。
鬼虽然没钱，但他们生前总有些钱，就算自己没钱，身边的亲朋好友总有钱，所以鬼魂支付酬金的方式便是说出藏钱的地方，或者是说出银行卡账号和密码，让苏人自己想办法拿。
最方便的自然是鬼魂提供银行卡的账密，这样苏人直接去银行就能取到钱；稍微麻烦一点的便是让苏人去他们生前藏钱的地方去拿钱，例如保险柜；最麻烦的是让苏人去跟鬼魂生前的熟人要钱，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苏人都有想骂鬼的冲动。
不过麻烦归麻烦，酬金的数量却是非常可观，每次五万元，也就是每周五万元，一个月就能赚到二十万。
这就是苏人愿意跟鬼做生意的原因。
……
东林路一带是光市的中高档住宅区，不少地方都起了高耸的商品楼，其他老楼房经过重建也成了现代化建筑。
无论是城中村亦或中高档住宅区，都能看到外卖小哥的身影，东林路的外卖订单一直不少，但因为路途较远，苏人一般很少会接这类单子。
现在有五万元就在东林路等着他，再远的路也不成问题。因为苏人仿佛能看到路面贴着的一张张钞票。
拿酬金原本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不过苏人是跟鬼做生意，这笔酬金也是鬼给他的，其中的门门道道无法摆上台面，就像张伊说的，万一被发现，那就是入室盗窃，实打实的违法犯罪行为。
所以苏人要做的就是不被发现。
东林路的外卖订单不少，而东林路26号房的订单几乎每天都有，准时十二点，看来这户人家比较懒，没有自己做中午饭吃的习惯。
骑着小电动，马达声嘟嘟嘟的响，顶着正午的烈阳，苏人来到了东林路，也来到了东林路26号屋门前。
看着这栋房子，苏人皱了皱眉，往左右两边望了望。
也许是东林路治安力度强的原因，又或许是周围的人家个个都不缺钱，道德水平高，所以大家的防盗意识不算强。
周围虽然有摄像头，但周围的绿化植被很茂盛，借助植被的遮掩能够轻松避开摄像头。
仅仅是看了一眼，苏人就想到两种方法潜进26号屋里，可惜他对这户人家还不熟悉，不知道房间分布，而且现在光芒万丈，不是个拿酬金的好日子。
先拿出手机拨打订餐者的号码，通知对方来取餐，然后苏人走到门前，等着对方。
刚放下手机，门就开了。
订餐的人是一个中年妇女，苏人观察了对方几眼，虽然从年纪上分类对方属于中年妇女，却不是跳广场舞的中年妇女，而是属于女强人的范畴。
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得体修身的西服，头发梳的很整齐，眼神里有着成功人士的锐利锋芒。
“你好，这是您点的芝士牛排。”
“请问我能进屋喝一杯水吗，今天太阳大，我有些口渴，麻烦您了。”
苏人摸了摸喉咙，声音故作沙哑。
老套路了，既然这招骗得了鬼，没道理骗不了人。
中年妇女笑道：“你在这里等等吧，我进屋给你倒一杯水。”
然后对方便转身进屋，留着苏人在门外等着。
苏人稍微怔了半会，刚从“还有这种操作”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他立刻看向屋内，从玄关处望进去能看到的东西不多，苏人只看到了客厅的沙发、饭厅的圆桌和厨房门，而且这栋屋有两层楼，最大的可能性是这户人家的主卧室在二楼。
等中年妇女出来递给苏人一杯水，苏人赶紧一口喝完，趁着对方把门关了，他立刻跑到外面观察二楼窗户的窗帘。
既然是主卧室，窗帘应该和其他房间不一样。
不过正当苏人打算通过窗帘的样式来判断出主卧室的位置时，他的手机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张伊。
张伊很少主动打电话给苏人，除非有重要的事情。
“苏人，有……有警察来……我们家了，他……他们来找……找你的，说你……与一起……命案有关。”
“苏人，我……我好怕。”
“你……你不要出事啊。”
东林路忽然响起马达尖锐的发动声，外卖箱里的外卖东倒西歪碰碰撞撞，洒下不少汁水。
把手被扭到最极限。
苏人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路人，说道。
“你别怕，我现在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