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即合理。
世间的一切都有理可循，如果有些事无法解释，那就说明事情的真相还未被挖掘。
光市有鬼，一直以来都有鬼，这点苏人很确定。
从苏人发现阴曹地府搬到人间成立公司的那一刻起，他也确定阴曹地府是存在的，而且一直都存在。
所以鬼差抓鬼，天经地义，就像警察抓小偷。
苏人帮着鬼魂逃脱鬼差的抓捕，从这件事而言，他做的事有违天理，是一件错事，这点他很清楚。
但他很缺钱，而帮助鬼魂可以让他获得不菲的酬劳，说他贪财也罢，不得已也罢，为了赚钱，他下意识的忽略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一错再错，只能说对于苏人而言，这种错还没触及到他的底线。
但如果鬼魂因为他的帮助而顺利苟活于人间，并且还杀害了人类，那他的底线就会立即反弹直到崩溃，将他左胸口那颗脆弱的心脏轰的支离破碎。
他只想赚钱，不想成为杀人凶手，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还能保持理智，不至于被惭愧和悔恨淹没的基本条件。
为了确定陈而还到底与梅丽姐的死有无关系，他请了几天的病假，跟张伊一起在光市找鬼。
光市一直都有鬼，而且有很多的鬼，还记得那时大街小巷里都能看到淡蓝色的鬼魂到处闲逛聊天，如同一个空间里存在着另一个次元。
自从阴曹地府来到人间之后，光市的鬼魂立刻少了许多，苏人不知道牛头马面抓了多少鬼，他只知道有大量的鬼魂藏了起来，每天惶惶度日，惧怕着牛头马面的锁链将他们拖进无底深渊里。
要想找到光市的鬼魂有一定的难度，但苏人的身份特别，他是与光市鬼魂做生意的人类，他知道光市的鬼魂大约会藏匿在哪些地方。
城隍庙应该是真正意义上人喜鬼厌的地方，人类很喜欢去各种寺庙烧香祈福，向道教或佛教或其他教杜撰出来的神佛下跪，祈祷福寿禄圆圆满满。
鬼魂并不喜欢城隍庙，倒不是因为城隍庙对鬼魂有克制的效果，而是因为城隍庙的性质与鬼魂的性质相反，就像男生不会去女厕所方便，女生也不会去男厕所闲逛，不少鬼魂很排斥庙会这类地方。
不过自从阴曹地府来到人间后，光市的大部分鬼魂却都藏匿在各个寺庙里。
因为牛头和马面不喜欢城隍庙这种地方……
大鱼吃小鱼，小鱼不想被大鱼吃，只好去大鱼不会去的地方。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城隍庙的游客很少，苏人和张伊来到城隍庙前，没有急着立刻找鬼，而是先走进城隍庙对着各路神佛恭敬的上香跪拜。
就当做是拜会地头蛇了，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三炷香稳稳的插进鼎炉里，行礼之后，苏人牵着张伊的手缓缓后退，一直退到石梯处。
这座城隍庙依山而建，两边都有通往山顶的石梯，苏人和张伊便是站在石梯边，他们望着山上的景色，没过一会，苏人突然转过头，对着身旁坐在大石上的女鬼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会主动出来找我，毕竟我等了这么久。”
苏人和张伊刚来到城隍庙时，这个女鬼已经坐在大石上，她甚至看着苏人和张伊烧香的全过程。
“抱歉，我以为你们只是来烧香的……”
女鬼显然认得苏人和张伊，听到苏人略带不满的抱怨，她连忙跳下来，一步三回头的不知往哪个方向跑去。
“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
“能看到你们……谁还会再信这种东西？”
苏人瞥了眼城隍庙，他不关心女鬼往哪个地方跑，因为他不想知道鬼魂藏匿的确切地点。
他和张伊原地等了一会，刚供奉给神佛的香烧了三分之一，游客的数量陆续增多，忽然间苏人像是有所感应，下意识的抬头往石梯上看去，只见上方充斥着淡蓝色的光芒，蓝芒下一个个人影有条不紊的走下来，乍一眼望去，像是黑社会集体出来散步一般。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头，苏人和对方打过几次交道，隐约记得对方的名字。
“李老头。”
苏人面无表情开口。
“苏小哥，听说你找我们有事？”
距离苏人还有三格石梯时李老头停下脚步，身后的众多野鬼也停了下来。
苏人注意到安爷爷不在其中。
李老头摸了摸自己的秃头，笑着继续说道：“招呼不周，抱歉啊苏小哥。”
谁会想要一群死人招呼？
苏人视线慢慢移动，看着满山路的鬼魂，问道：“你带这么多鬼来，准备吓死我？”
一大群鬼魂就站在苏人的上前方，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看着苏人，如果还不能嗅到空气里逐渐凝固的氛围，苏人也就不配和鬼魂做生意了。
李老头两边脸颊一扯，皱纹顿时堆在一起，笑的很难看：“听到苏小哥您来找我们，大家伙担心怠慢，便都跑出来了，苏小哥您可别瞎想啊。”
苏人开始不耐烦，他懒得和李老头虚与委蛇，便直接说：“李老头，陈而还在吗，我有事找他，麻烦你叫他出来。”
李老头立即低声询问身旁的鬼魂，紧接着其他鬼魂便耳嘴相接，开始窃窃私语，不过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苏人和张伊什么都没听清楚，等到鬼魂们安静下来，李老头便对苏人说道：“苏小哥，陈而还不在这里，他应该在光市的其他地方，光市这么大，有很多地方可以藏……”
“行了。”
苏人越来越没耐心，便直接问道：“前几天光市死了一个人，死者叫梅丽，陈而还在死者死亡前曾经待在死者家，而且还是在牛头马面巡逻期间。”
“我就想问你们一个问题，陈而还和死者的死有没有关系？”
李老头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愤怒，也像是恼羞成怒：“苏小哥，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陈而还的事是他自己的事，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你这么问难道是……”
“那我问的直接点。”苏人皱住眉头：“你们有没有在光市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例如……杀人？”
杀人两个字刚说出口，苏人和张伊都看到不少鬼魂表情有了略微的变化，可惜他们都不是专业人员，无法从这些表情里得到其他的信息，也许这些鬼魂里有不少都是被人谋杀而死，所以杀人两个字对他们有着特殊的意义。
李老头表情微僵，随后呵呵笑了两声，道：“苏小哥难道不知道……鬼魂根本没有杀人的能力。”
“我们连人类都碰不到，身上的阴气对人间也没有影响，杀人……我们连让人类身体不舒服都做不到，谈何杀人？”
没有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苏人有些失望，也有些释然。
在城隍庙附近跟一群鬼魂面对面实在不是什么愉悦的事情，既然得到了答案，苏人便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原因，当即便牵着张伊的手准备离开。
不过在他转身的时候，李老头又说了一句话。
“对了，我不知道苏小哥为何专程过来问这个问题，不过我们一直和苏小哥您有良好的合作关系，希望以后也能继续下去。”
“老头我看得出来陈而还的事让苏小哥心里郁闷，所以老头我觉得还是把事情跟苏小哥交代清楚比较好。”
苏人闻言转过身疑惑的看着李老头。
李老头走到苏人面前，笑的很慈祥。
“那个叫梅丽的死者，其实她是陈而还的媳妇，可惜陈而还家门不幸，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结婚还没几年，媳妇就红杏出墙，陈而还生前一直有心脏病，有天提前下班回家，看到媳妇和其他男人在床上乱搞，一时气上心头，心脏病发作死了。”
“陈而还心里当然是有怨气，所以才经常去媳妇家晃来晃去，不过老头我可以保证，他媳妇的死绝对和陈而还没关系。”
“诶，人活着受罪，死了也憋屈，陈而还是个可怜人，还请苏小哥别误会陈而还。”
听完解释，苏人的眉心才缓缓疏散开，他轻轻颔首，回了句“那没事了”，便准备离开。
李老头又笑着说道：“对了，有件事我得提醒苏小哥，最近一笔酬金是我支付的，还请苏小哥早些去拿，晚了或许就拿不到了。”
最近一笔酬金指的应该是东林路26号房保险柜里的酬金，他事先不知道酬金是由那个鬼魂支付，他只负责拿钱就行，不过李老头说的那一番话似乎有别的意思。
晚了或许就拿不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苏人沉吟了一会，但他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也就没有开口询问，多看了李老头几眼后，他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然后便带着张伊离开了城隍庙。
城隍庙外有个公交站，上了公交车，车里没有鬼魂，张伊往苏人身上凑了过来，小声说道：“有些不对劲。”
苏人问：“哪里不对劲。”
“你不觉得那些鬼魂的反应不对劲吗，有点战战兢兢。”
“都是一群死人，有点不正常才叫正常。”
苏人没有深思下去，他从来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去揣摩鬼魂的心思，所以他这趟过来只是需要一个答案，得到了答案，而答案没有违背他的原则，这就够了。
至于揣摩鬼魂的想法。
他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子，所以他懒得去揣测鬼魂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