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烟头燃亮起的微光，苏人看到男孩正认真的在本子上写字，没过一会，烟燃到尾，男孩把烟蒂扔在脚边踩灭，瞅了眼鬼魂刚才站着的位置，他似乎不觉得意外，表情没有半点惊讶和恼怒，而是默默的把本子放回挎包里，往另一个方向沿着路边走着。
苏人跟在男孩身后，保持着约莫百米的距离。
大城市的同化能力非常强，无论你来自哪个五湖来自哪个四海，当你走在光市的路边，璀璨灯光下每个人的影子都相差无几。
男孩穿着浅白色的西装，看得出来是廉价货，大部分人的西装都是廉价货，男孩很习惯望向左右两边，似乎在欣赏光市繁荣的街景。
光市的异乡者习惯了把憧憬放在眼眸里，当他们欣赏街景的同时，也是在幻想着未来自己在这里买房买车的画面，也许男孩只是光市众多打工仔中的其中一位，只是恰好男孩可以看到鬼魂，又恰好被苏人看到他在与鬼魂聊天，苏人觉得男孩是特殊的，也许男孩就跟苏人一样，说不上特殊也说不上普通。
鹤立鸡群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鸡群里的鹤肯定希望能在鸡圈里看到其他鹤，能遇到其他能看到鬼魂的人类，对苏人和张伊来说都是莫大的幸运，苏人甚至有冲上去和男孩认老乡的冲动，只不过现在苏人还需要更谨慎些，小心驶得万年船，特别乘坐的还是一艘随时会倒的破船。
张伊之所以与苏人分开行动，便是因为她要去找之前出现在网吧里的鬼魂，她要弄清楚男孩跟它说了什么。
苏人跟踪男孩是为了弄清楚对方住在哪里，回家的路上会与什么人有交集。
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特别是经过杨老的提醒，苏人和张伊不会轻易的接触对方，一旦发现事情不对，他们甚至会躲着对方。
男孩走了十几分钟的路，走进地铁站坐了半个小时的地铁，离开地铁站后又搭了二十分钟的公交车，最后才在一栋楼前停下。
苏人全程跟着，他一度以为对方发现了他，所以才不停的变换交通工具，直到他看到男孩停在一栋楼下，他才意识到男孩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因为面前这栋楼就是典型的廉租房，大部分刚毕业的大学生在来到光市后都会租这类廉租房。
男孩用感应钥匙打开门走进楼里。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撞到苏人的肩膀，苏人揉着肩膀回头看向撞他的人，撞人者立刻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继续匆匆地往前走，苏人注意到撞人者也是住在廉租房里，估计对方也是一个上班族，加班完忙着回家洗澡睡觉。
苏人拿出手机把这栋楼的地址记下来，如果有机会，他之后会着重送这里附近的外卖，希望能趁职业便利把男孩的身份调查清楚。
现在他该回家，问问张伊从鬼魂那边得到什么信息。
廉价房就像是五星级酒店的下水道，一墙之隔，墙内是狭窄的空间，墙外是灯火通明的光市。
刚才走路时不小心撞到苏人的上班族的年纪其实和苏人差不多，他也穿着廉价的白色西装，只是外面光线灰暗，苏人一时没看清楚。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赵孩脱下了西装，正准备洗澡睡觉，听到敲门声，他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来打扰他才对，这是惯例了，大家都忙了一天，累得只想睡觉，早不像以前那样睡觉前总要去找其他人聊会天。
赵孩走过去开门，看到了钱康。
“刚下班？”
一看到钱康生无可恋的表情，赵孩就猜到钱康才刚结束工作。
钱康点了点头：“刚跟一个鬼魂做完思想工作，诶，光市的鬼魂可真是顽固了，我这几天给二十多个鬼魂做思想工作，结果只有一个鬼魂想要去投胎。”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赵孩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刚下班不赶紧回去休息？明天九点半又要开始工作，你不嫌累可是我累啊。”
只见钱康狡猾的笑了起来，他挤眉示意窗户的方向，故作阴森的说道：“你不够小心啊，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苏小哥在跟踪你，他已经注意到你了，以后你得小心点，别坏了领导的事。”
赵孩颇为惊诧的看向窗口的方向，在网吧旁边跟一个鬼魂做完思想工作后，他累得不行，回来时的确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苏小哥居然一直跟着他，而且还跟到这里来了。
钱康拍拍赵孩的肩膀：“别紧张，我吓唬你而已，苏小哥跟我们不同，所以我们坏不了领导的计划。”
……
苏人回到家时，张伊做好了宵夜在等着他。
传统文化里对于贤妻良母的定义有许多，其中便是要求女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要能管得住家财。在拥有自己的餐馆后，这两点张伊都完美的完成了，虽然苏人从未要求过张伊这样做。
宵夜是一碗汤面，自从张伊从网上看到“我下面给你吃啊”这个段子后，苏人每天的宵夜几乎都是面条。
苏人常常会因为看着张伊而走了神，在他眼里，所有用来形容女性褒义词都能用来形容张伊，性感、美丽、知性、大方等等，甚至还不足以形容张伊。
两人都快二十岁了，正是欲望饱满待采撷的阶段，加上每天拥抱着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有些事两人都没有明说，但早就心心相印。
虽然因为精神病的问题，除非未来医疗技术发达治好了他们，否则两人一辈子都分不开，而这也是苏人和张伊的心结，携手一辈子这种大事，不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应该是彼此都心甘情愿。明明两人都想脱光衣服在床上滚在一起，但因为小小的心结，谁都没有勇气主动迈开第一步。
苏人拿着筷子开始吃面：“那个鬼魂跟你说什么了？”
张伊坐在旁边看苏人吃面，说道：“那个鬼被吓得不轻，说起话来磕磕绊绊，他说了好几遍我才勉强听明白。
“他说那个小伙子一直在跟他说些心灵鸡汤，什么人死如灯灭，什么前生今世，还引经据典说了许多道教和佛教的大道理，总而言之就是在劝他投胎，身为阴魂流荡人间属于造孽，今生造的孽会在下辈子偿还，让他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之类的。
“光市的鬼魂哪里见过有人反过来教训他们啊，他被吓得跟又要死一遍似的，看到我拼命让我救他，如果不是鬼没有眼泪，他可能会抱着我的腿哭。”
张伊托着下巴近距离盯着苏人的脸：“你呢，有没有好消息？”
苏人转一转眼球就看到张伊迷离的眼神，很美，苏人看的入了神。
“那个人在白山区的廉租房里住着，以后我负责白山区的外卖，看能不能查出些门道来。
“我猜那个人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族，只不过跟我们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可以看到鬼魂而已，他和我们不同，我们选择和鬼魂打交道做生意，他选择劝鬼投胎，相比之下我们是坏人了。
“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
苏人伸手在张伊的脑袋上揉着，笑道：“如果他真的跟我们一样，那么他不应该孑然一人，在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所以接下来我要查清楚他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他不止一个人，说明他跟我们一样，也说明我们就找到组织了。”
张伊忽然站起来，满脸委屈的看着苏人，她自我挣扎好一会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人，我们去看医生吧，我想把病治好，你也得把病治好。”
苏人怎么会不明白张伊在想些什么，他站起来，轻笑着把张伊抱入怀里。
“嗯，什么时候把病治好了，我们就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