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装修工人不小心把新瓷砖打碎了几块,还打算把碎块藏起来想要偷偷扔掉。这件事被张伊发现后,她二话不说气势汹汹的要对方赔偿,虽然一两块瓷砖并不值多少钱,不过张伊很讨厌被人骗钱的感觉。
苏人没有理会这件事,吵架的事交给张伊就好,他回来后直接扑到床上睡觉。放日小区的事谈不上愉悦或郁闷,也可以说两者都有,两种相反的情绪同时出现是一种很纠结的感受,苏人处理这种情况的方法就是睡觉,一觉醒来什么都好。
刚睡着之前,苏人还能隐约听到楼下张伊和装修工人吵架的声音,可他睡了没多久,耳边又传来张伊的声音,还感觉到身体被人摇晃着,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张伊便揉着眼睛问道。
“怎么啦,装修工人不肯赔钱?”
张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床尾的方向。
苏人蹙眉看向床尾,紧接着瞪大了眼,整个人坐了起来:“安爷爷,你……你怎么来了?”
安爷爷站在床尾看着刚睡醒苏人,他就像所有迟暮的老人,嘴角总是带着慈祥的笑意,眼神温和。
张伊说道:“安爷爷说他有事找你,所以我带他上来。”
苏人点点头,连忙从床上下来,问道:“安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安爷爷眼睛眯起,笑得格外洒脱:“不送我最后一程吗?”
听到这句话,苏人和张伊不约而同的怔了,然后,他们想起了安爷爷昨天说的话。
苏人的眼神惊慌失措的往四边看去,双手在大腿处搓了搓去:“安爷爷,这么快吗?”
张伊也说:“不用那么急吧。”
也许显得可笑,苏人自认为自己和光市鬼魂之间的关系属于纯粹的商业关系,谈不上感情,也永远不会谈感情。但是在潜意识里,苏人早已把安爷爷当做自己的长辈。
苏人是个孤儿,他没有长辈,现在把一个鬼当作长辈。
不久前柏美主动要去投胎,苏人觉得没问题,但是现在安爷爷要去投胎,他舍不得。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苏小哥你送我一趟吧,张伊你在家里看着,记得别让别人占了便宜啊。”安爷爷似笑非笑的说着,还指了指楼下。
“好。”张伊迷迷糊糊地应道,她知道安爷爷指的是什么事,只是她觉得安爷爷好像故意不想带上她,才用了这个蹩脚的借口。
不过既然安爷爷都这么说了,张伊自然不可能多问,苏人跑去厕所洗把脸,跟张伊说一声“等我回来吃饭”后,便跟着安爷爷离开了这里。
太极文化有限公司离苏人的家有接近一个小时的步行时间,但既然是送安爷爷最后一程,苏人自然不会傻乎乎的骑着电动车载安爷爷过去。
一老一少,一人一鬼在街边走着。现在是傍晚,已经是下班时间,路边车里到处是人,街边的小餐馆传来各种香味,情侣们依偎着在苏人身旁经过。这些景象对于苏人而言早已习以为常,但安爷爷却是看的津津乐道。
“苏小哥,你知道阴曹地府为什么会来到人间吗?”安爷爷忽然问道。
苏人转过头看向安爷爷,他见安爷爷还在望着周围的景象,也不明白安爷爷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他想了会后,摇着头,说道:“不知道。”
安爷爷忽然皱起眉,露出回忆的神色:“苏小哥,你知不知道在十几年前,人间有阴脉可供孤魂野鬼下地府投胎?”
苏人:“阴脉?”
“嗯,阴脉……简单地说就是一条连接人间和地府的路,当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路,阴脉对鬼魂有着莫名的吸引力,那个时候的鬼魂都会顺着阴脉去地府投胎。”
安爷爷说到一半忽然笑了起来,笑完后才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想找老伴,所以强忍着阴脉对我的吸引力没去投胎,现在想想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哟,以前没去投胎,现在要专门找牛头马面才能投胎。”
苏人听出了安爷爷语气里的自嘲,这种情况就像是本来走正规流程就能完成的事,当事人拒绝了,事后回心转意,却只能去托人帮忙一样,的确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意味。
“那……那阴脉呢?”这是苏人很好奇的地方,按照安爷爷的描述,想要投胎可以直接从阴脉去地府,可是这样一来,阴曹地府就没有必要来人间,光市也不会有那么多鬼。
所以问题应该是出在阴脉上了。
安爷爷忽然停下脚步,指着街对面一个高楼大厦,说道:“喏,原本这里就有一条阴脉,阴脉上面本来是一座庙,后来拆了,重建成大楼,地基也被重挖,阴脉也就消失了。”
没有了阴脉,孤魂野鬼就找不到去地府的路,孤魂野鬼没办法去地府就没办法投胎,所以阴曹地府才要来到人间。
“原本光市有着好几条阴脉来着。”安爷爷望着高楼大厦感叹着,像是老人在回忆过往年岁一样。
苏人是来从安爷爷最后一程的,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负责聆听,可是当他也看向街道对面的高楼大厦时,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南辕北辙的感觉。
他皱紧眉头,想把这种不对劲的感觉驱散,接着他看向附近,不由得脸色大变。
他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这一路上他都是跟着安爷爷走。
安爷爷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一时间没注意脚下的路。
现在他注意到,这条路根本不是前往太极文化有限公司的路。
苏人疑惑的看向安爷爷,想要问为什么,然后他却发现安爷爷也在看着他,表情似笑非笑,颇为诡异。
“我想让你看点东西。”
看出了苏人眼中的恐惧和质疑,安爷爷淡淡的解释了一句,紧接着他直接穿过马路来到高楼大厦的楼下。
苏人是人,不可能无视路上的汽车,只能现在路边等汽车过了之后,他才匆匆跑过去。
这是一家商务公司,安爷爷就在大门前站着,原本苏人以为安爷爷要进去,可是安爷爷往右边走,拐了个弯后便来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张伊一起来吗?”
苏人怔了怔,事实上他根本没注意到这点。
安爷爷一边走进地下停车场,一边说着:“你是一个男人,男人就该承受更多的压力,我不是重男轻女,因为我发现你和张伊的生活方式偏向于男主外女主内,我不想让张伊承受太多的压力,一个女人如果要同时肩负家里和家外的事情,那就太辛苦了。”
停车场里有很多豪车,安爷爷带着苏人往前走着,最后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里面有很多垃圾桶,所以这里类似于大厦垃圾中转站的地方,安爷爷先示意苏人在外边站着,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角落里的情况,也能听到里面的声音。
为什么需要听到声音?
因为角落里有两个鬼魂,其中一个是唐糖。
“这里是以前阴脉的入口,虽然现在阴脉消失了,但是……那个怨鬼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现在你只需要看到、听好,之后你怎么选择就是你的事。”
安爷爷叮嘱一声后,在苏人迷茫的注视下,走向放着垃圾桶的角落里。
除了唐糖以外,角落里还有一个鬼魂,男性,身材非常消瘦,远远看去像是一块人形排骨,而且驼背非常严重,双手摆在自己胸前不停的颤抖,看上去很猥琐。
唐糖和男性鬼魂很快就注意到安爷爷的出现,接着他们两个同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而安爷爷对此视若无睹,而是对着男性鬼魂说道:“黎渡收手吧,我们都已经死了,人有人的阳光道鬼有鬼的独木桥,你何必要干扰呢。”
名为黎渡的男性鬼魂摆出厌恶的表情:“老安,你就别再啰里啰嗦了,你以为大家生前都跟你一样有着好生活啊,我们怎么做那是我们的事,你管不着!”
安爷爷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唐糖:“小唐你呢,报仇之后的感觉如何?”
唐糖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肯定爽啊,那个臭女人死了以后我就把她骗到男厕所里,骗她做了鬼以后要吸男人的阳气,想到她以后在厕所里对男人做那些事,我就开心得不得了,哈哈哈。”
安爷爷摇了摇头,他看向周围,感慨道:“我劝你们很多次,有些事本来就是你们做错了,所谓的恨其实就是你们对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愤而已,我不知道那个怨鬼为什么帮你们杀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阴曹地府还没有抓到那个怨鬼,但你们做的事错事啊,你们活着的时候错了,现在都死了,难道还想错下去吗?”
话音刚落,黎渡忽然声嘶力竭地吼出声。
“死老头,别给你脸你不要脸,大家都是死鬼,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讲大道理。
“老子就是要杀了我爸和我妈,那两个家伙不给我钱去上网,导致我大半夜被人从网吧里赶出来,一不小心在马路上被车撞死,谁来赔我的命!
“什么错什么对,你的意思是老子就该死?我去你的吧,那两个老家伙才应该去死,生了我下来却不养我,他们又不是没钱,给我点钱去网吧怎么啦!
“幸好咱们光市有个怨鬼,嘿嘿,咱们孤魂野鬼不能杀人,可是怨鬼可是杀人啊,陈而还、李老头和唐糖的事都办完了,现在终于轮到我。
“死,都他妈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