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若灵见侯夫人神色严肃，似是有责备江荣棠的意思，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侯夫人按住赵若灵的手，责备道：“你知道你擅自跑出府，全府上下有多着急？”
赵若灵愧疚地埋下了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水渐渐又涌上了眼眶。
“女儿也不想这样，可是您和父亲却逼女儿成亲，女儿才……”
侯夫人纤细的双眉拧了起来，神情哀戚，伸手怜爱地抚了抚赵若灵垂墨般的秀发。
“父亲母亲从前从来不会逼迫你做什么，只是这一次，我们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
赵若灵抬起泪汪汪的眼，眸光波动问道：“为何？”
侯夫人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轻叹了一口气，抚了抚赵若灵纤细如玉葱的手。
她的欲言又止落入江荣棠的眼中，眼前这个刚刚还气势迫人的妇人眼角又多出了几许无奈。
或许作为赵若灵的父母，他们更知道什么才是对赵若灵来说最好的打算。
相比起他们来，她的意图显得那么卑鄙和自私。
愧疚慢慢占据了她的心，连同看着侯夫人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样自信。
这时，侯夫人突然直直地看过来，似乎在等着江荣棠发话。
她轻吸一口气，道：“多谢侯夫人今日提点，时候也不早了，赵姑娘和侯夫人在府上用过晚膳后再走吧。”
赵若灵“倏”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江荣棠：“江姐姐……”
江荣棠此时垂下了头，不再直视赵若灵的眼睛。
侯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江荣棠的看法也有些改变。她原以为江荣棠是个坚定的人，轻易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而改变主意。可是现在看她的样子，似乎已经妥协了。
赵若灵感到失望，就在侯夫人准备领着赵若灵走出后花园时，她突然挡在了侯夫人的面前，鼓起勇气道：“母亲！女儿不想嫁给威宁侯府的二少爷！”
语气刚强，侯夫人一惊。她女儿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语气同她说话。
“女儿其实早就有了意中人，就是……就是五皇子殿下！从很早的时候，从未见过殿下的时候就被他的诗句给深深吸引了！”赵若灵大声地告诉母亲自己的少女心思，小脸由白转红。
侯夫人大惊，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赵若灵，仿佛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儿一样。
“你……你这个心思藏了多久了？”
“已经许多年了。”
侯夫人忽然向后退了一步，险些没站住，还是江荣棠眼疾手快辅助了她。
江荣棠不明白为何侯夫人的反应会这么大，沉沉道：“夫人小心……”
侯夫人缓过神来，却一把将江荣棠的手甩开，咄咄逼人地凑到她的面前道：“都是你……我记起来了，就是那一次马球会，你引灵儿和殿下相见……”
赵若灵见状，忙护在江荣棠的身前道：“母亲，这不怪江姐姐，都是我自己的心思。”
“你出尽风头只为了博得宫中贵人们的青睐，只看得上那些荣华尊贵的，连自己府里的姑娘都看不上，这些我都不置任何评论，可是却不能影响我的灵儿！”侯夫人情绪激动，浑身微微颤抖着。
怕是周氏又在侯夫人面前装可怜扮柔弱地诋毁她了。
“侯夫人，小女无心冒犯您，也不知您为何对五殿下如此介怀，只是灵儿还叫我一声江姐姐，我希望她能够顺遂她的心意。若是嫁给一个她完全没有感情的人，那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和痛苦的折磨之中。”
赵若灵回头感激地看着江荣棠。说实话，刚刚她对江荣棠感到有些失望，原本她一直引以为榜样的江荣棠居然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服了软。
侯夫人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垂眸良久，终于在赵若灵希冀的眼光中缓缓抬起头来，却幽幽道，“我是不会允许灵儿嫁给五皇子的。”
赵若灵慌了神，豆大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拉着侯夫人的手臂问道：“为何？五殿下他只不过出身不比其他皇子，可论才能却是顶好的。”
“灵儿，不是我们对五皇子有什么偏见，只是不愿意你进入皇室！”侯夫人终于把积压在心中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如今宫中的几位皇子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宫中的娘娘贵人们紧紧盯着京城各家的女儿们呢。可是太子之位一日不定，皇宫内的暗流就不会停歇，我和你父亲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度过余生，而不要牵涉到风雨之中。”
侯夫人神情悲戚，面露不忍，想必是有多位娘娘已经向她打听过赵若灵的婚事了，侯爷和侯夫人这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才匆匆地定下女儿的婚事。
说完，赵若灵已然泣不成声地扑倒在母亲的怀中。她为自己的任性感到愧疚，根本不能体谅做父母的苦心。
江荣棠站在一旁看着相拥哭泣的母女两个，心中有一块柔软处泛起酸涩。她与赵若灵二人，一个是被保护在温室的花朵，头上是宽大的保护伞，替她挡去了风雨。
而她，则是湖上飘着的浮萍，不得不强大自己去抵御那些困难险阻。
哭了许久，赵若灵抬起头，拿出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目光坚毅道：“可是母亲，灵儿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们，不能一辈子活在你们的庇佑之下。您责怪江姐姐影响了我，可是在我心中，江姐姐是我想要成为的人，一个可以保护自己，为自己争取的人。”
江荣棠侧过头来看着赵若灵，这个原本柔柔弱弱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腰板儿挺得格外直，眼神也不再飘忽闪躲。
久违地，她感到了欣慰与愉悦。这一世，她不光拥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也拥有了改变身边人的能力，让她们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
“灵儿……”侯夫人看着眼中熠熠生辉的赵若灵，感到陌生。
江荣棠见侯夫人似乎心有动摇，但仍旧面露担忧。的确，向来都被自己保护着的女儿突然想要自己去经历风雨，做母亲的这么会没有许多的顾虑和担忧呢。
周氏已经让人在正院布好饭菜，等着惠定侯夫人。如今自己在国公府的地位大不如前，江霖舟的疼爱靠不住，老夫人也不再站在她这一边，等江荣锦嫁走以后指不定是什么境况。
看到侯夫人从后花园走出来，周氏忙迎了上去，笑道：“侯夫人，时辰也不早了，不如留在府中用晚膳吧，我已经命下人准备好了。”
侯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同身后的赵若灵神情也怪怪的，只有江荣棠，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难道刚刚侯夫人没有对她发难吗？
“不必了，此次拜访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有知会侯爷，若是忙完公务看不见我们母女俩会担心的。”说罢福了福身子，径直向外走去。
“侯……”周氏还来不及挽留，侯夫人就已经走远了，只得悻悻作罢，“我送夫人出去吧。”
赵若灵垂眸拉着江荣棠的手，努力挤出笑容：“江姐姐，我先走了。今日……今日谢谢你。”
看着赵若灵心酸的模样，江荣棠内心不忍，她暗暗思忖，既然是她把事情弄到了这个地步，一定不能辜负赵若灵的心意。
“你放心。”她只对赵若灵说了这三个字。
赵若灵愣了愣，却也什么都不多问，只点了点头后便跟着侯夫人离开了。
淮南传来消息，魏启璟治水收效颇丰，原本泛滥成灾的水患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治理。皇帝龙心大悦，大加赞赏。魏启璟一行人已经从淮南启程，不日便会回京。
江荣棠正带着心素在华光寺旁的浦园散步赏花。这几日在秦嬷嬷手下学习点茶插画十分疲累，老太太特别准许她今日外出散心。
“小姐，您说二小姐真的会嫁给五殿下吗，这不是太便宜她了？”心素嘟了嘟嘴，不悦道。
平日里江荣棠只一心在屋子里同秦嬷嬷学习，她闲来无事在府里做些事情，总瞧见江荣锦母女愉悦地在府中商讨着加入皇子府的事宜，连带着江荣锦身边的女使们心气都高了起来。
江荣棠斜躺在荷花绣榻上，懒懒地睁开眼睛，盯着不远处默默放着风筝的成梳，轻笑道：“她即便是嫁进去了，也不过是做个妾，有什么好气恼的。”
心素见自己主子毫不上心的样子，有些着急了，“即便是入府只做个妾，凭二小姐的手段，也会同周姨娘一般一步一步爬上去。”
江荣棠伸出手来轻轻在心素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取笑道：“心素有长进了，能想到这些。”
“小姐！”
江荣棠脸上的浅笑慢慢收起，眼底的惬意转瞬即逝，只留下冷漠。
“她能不能嫁进去，还尚不可知呢。”说罢走向成梳。
成梳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嘴角噙着微微笑意，连江荣棠走进都没有察觉到。
“你风筝放得极好，以前常放？”她柔声问道。
成梳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立刻敛下，垂眸垂眸道了声“是”，并不停下牵扯风筝的动作。
其余没有多问，成梳能毫不设防地将天真的一面展现给自己，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心素看着成梳与江荣棠温馨相处的样子，神色黯了黯，没精打采地用树枝抽着地上的青草。
忽然，余光瞥见一棵树后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
“是谁！”心素忙大喝一声，立刻丢下树枝来到江荣棠的身边。
成梳也把风筝线藏在身后，护在江荣棠的身前。
那个身影走了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位府邸小厮。
“姑娘莫恐，我们主子请江姑娘挪步华光寺厢房，有要事相商。”
“你们主子是谁？”
“是五殿下。”
成梳与心素二人齐齐回头看向江荣棠，心素担心道：“小姐，这个小厮来路不明，不能轻易相信，太危险了。”
“五殿下从淮南赶回来，明日才回朝，今日怎么会在华光寺中？”
江荣棠挑了挑眉，心中疑惑。
“小的绝不敢欺瞒姑娘，五殿下并没有同其他大人一起，而是带了两个随从快马加鞭赶来，同姑娘商议要事。”
江荣棠想起出发前魏启璟与自己的约定，心中对小厮的话信了几分。
“那好，前面带路。”
心素挡住了江荣棠的去路，忧心道：“小姐，不可大意啊。五殿下回朝第一件事应该是去拜见陛下才对，否则就是不忠不孝，殿下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放心吧，就算有事，不是还有你们吗？”江荣棠带有深意地看着成梳。
成梳原也有担忧之色，微微愣了愣，随后侧过身子给江荣棠让了路。
“走吧，带我去看你主子。”
小厮领着江荣棠七拐八绕地走了一条隐蔽的小路，来到华光寺后的一间禅房外。
江荣棠抬步要踏入禅房，心素在身后跟着，却被小厮拦了下来。
“这位姑娘，我们主子想和江姑娘单独谈谈，其他人不准入内。”
江荣棠回过头，“心素成梳，留在原地等我。”
“可是即便里面的人是五殿下，皇子和未出阁的小姐单独处在同一间屋子里，有损姑娘清誉。”
“这件事不会被外人知晓的，我去去就来。”
踏入禅房内，一修长身形倚窗而立，听到门口声音转过头来。
果然是魏启璟，月余不见脸上沧桑了不少，可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有神。
“江姑娘，许久不见。”他浅浅一笑，从容淡然。
在淮南这一个月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气质大变。大抵是满腹志向终于有地方施展，人生重又充满希望吧。
“五殿下治水有方，朝堂上下无不赞叹。恭喜殿下了。”江荣棠福了福身子。
“多谢江姑娘愿意来见我。”魏启璟斟上一杯茶递给江荣棠。
“五殿下这次来找我为的是娶我二姐姐的事吧？我的二姐姐和姨娘已经为嫁入殿下府中筹备许久了。”
魏启璟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焦虑来。
“那我该怎么办？”
江荣棠端起茶盏放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口，抬眼看了一眼魏启璟。
“明日面见圣上时，向陛下请求赐婚，求娶惠定侯府小姐赵若灵。”
赵若灵？魏启璟想了起来，是一个多月前江荣棠曾带到自己面前的女子。当时自己与她攀谈只是看中惠定侯府的势力，和躲过江荣锦的纠缠。
魏启璟缓缓坐到案几旁沉思，手指不断摩挲着茶杯壁，眉头微微拧起。
江荣棠在一旁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魏启璟的眉宇有些熟悉。眼前的景象和脑海中的某一副画面渐渐重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