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夏季的蝉鸣在午日的烈阳下叫的更加欢快,床上的少女也不知是被窗外的蝉鸣吵醒还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一声轻咛溢出唇间,蝉翼般的眼睫在颤动间微微掀开,让守在床边的众人都为之一振。
“歌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疼不疼?”支头浅眠的芸昭听见这一声呢喃也瞬间清醒了过来,紧张的握住时歌的手关切道。
“娘?”
时歌被肩上的阵阵刺痛从睡梦中带起,先入眼帘的便是芸昭一脸焦急的询问,以及一旁半阙素雪欢喜的神色。
“娘在呢,在呢。”芸昭噙着眼泪应道。
“我这是……还在宫里?”望着四周熟悉的陈设,时歌问道。
“小姐?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半阙端着热水欣喜地从殿外走来:“那么长的剑,那血都流了皇上一身呢,太医都是在飞凤殿为小姐诊治的,可不敢移动半分。”
“你说你,身子骨这么柔弱的,偏偏受了这样重的伤。早知道娘当初说什么也不应该心软,非得叫你练出一身好武艺才是,也不至于今日……”哽咽着未把话说完,芸昭别过头低低啜泣。
时家世代武将,娶的芸昭也是武将之女,时楚就更不用说了,都是摸着枪杆子长大的。只有时歌,娇柔的像个文臣家的小姐。
时向远常年征战在外顾不得妻女,芸昭倒是有心教的,奈何时歌小时候贪玩又吃不得苦,回回不是摔得膝盖青了就是擦的手肘出了血,有一回更是伤在了脸颊上,瞧的芸昭那个心疼啊,也就作罢了。
都说慈母多败儿,她舍不得歌儿吃苦,以至于现在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白白的要受现在的罪过。
“哪里就柔弱了,我这不还生龙活虎……嘶——!”本想安慰一下芸昭,不料起身的动作太快牵到了伤口,疼的时歌直龇牙。
半阙忙不迭的帮芸昭一起将时歌扶起来,往后背塞了好几个枕头:“小姐你可别逞强了,太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您这是重伤,能捡回命来都是万幸,这头几日连床都下不得呢,可把大家都吓坏了。”
“又不是伤了腿,怎么就不能下床了。”时歌喃喃。
“太医说小姐夜里也许会发热,要奴婢们仔细着,夫人便一直都守在床边未曾合眼。”素雪端来一杯水扶着时歌喝下,顺势小声道:“小姐以后行事前,好歹也该为将军和夫人想想才是啊。”
看着芸昭熬得通红的双眼,时歌确实也内疚的紧,接过芸昭手里的锦帕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是女儿不好,让娘亲担心了。”
“这么大的事儿,你和你爹竟把我瞒的这样紧。那日可是把为娘给吓坏了,娘生怕护不住你。”芸昭佯装愠怒道。
其实说到这事儿吧,还真是不怨他们。
那日萧正则说是和时向远一块儿带时歌去散散心,实则不过是为了避开宫中的众多眼线商讨沈家之事。
时歌自街市回到清韵茶室时,萧正则和时向远已经将大婚晚宴的布局都谈的七七八八了,她也没听见什么。只是待她进去之后他们二人和她简明扼要的提了一下,告知她他们已经拿到了沈家通敌叛国的罪证,她和萧灵均在帝后大婚那日便可以换回身份了。
后来夜宴当晚她因为被一个小太监弄湿了衣裙临时去换了身衣服,这才去迟了夜宴,没想到等她赶到时听见南宫琴正在拿着她假扮公主一事发难,只能说她去的也是巧了。
时歌讪笑着向芸昭细细解释了一番,见芸昭一副怀疑的样子盯着她,时歌无奈道:“您就别生气了,好在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啊。”
芸昭示意半阙和素雪到殿外守着,时歌知道芸昭接下来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的,也正了正身子。
果然待半阙素雪都出去了之后,芸昭这才低声问道:“那刺客和成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时歌闻言眨眨眼睛亦是一脸茫然。
芸昭以为她是在装傻不愿说,遂衔语道:“沈家便罢了,好歹皇上想将沈家拉下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成王这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瞒着我。”
“女儿能瞒您什么呢?就连沈家这事女儿身处其中皇上尚且未将所有布局告知女儿,何况是成王。”时歌道。
芸昭显然是不信她的说辞:“那你当时为什么会进到殿中?又怎么会冲上去挡这一刀?”
“这……”时歌支支吾吾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随意诌了个说法:“那种情况下,女儿也没想这么多,只是觉着父亲一向忠君爱国,女儿既顶着郡主的头衔那也算是臣子,臣子保护皇上理所当然,就、就冲上去了。”
“你当真不是因为事先知道什么对成王有所防备才跟进去的?”
“当真不知道。”时歌道。
见芸昭半信半疑的样子,时歌立马竖起三指放在耳边:“我发誓!”
盯了时歌一会儿,芸昭见她神色自然也就没再追问,只是喟然叹息一声,道:“朝堂上的事凶险万分,前头因为一个沈家你就受了多少罪,这要是再和皇家扯上关系……娘实在是担心你啊。”
“能有什么事呢,成王的事事出突然,女儿只是碰巧撞了个正着。指不定皇上还会念在女儿救驾有功的份上再赏赐些是什么奇珍异宝呢。”时歌半玩笑道。
拳脚上的功夫她是不行,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那时歌绝对是张嘴就来的。
其实她也明白芸昭的顾虑,成王弑君篡位是谋逆重罪,历代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这个。如果她和这件事有所牵扯,哪怕就是听到一些风声没有及时上禀,说不定也会被有心人说成是知情不报,都能被判一个同谋的死罪。
时歌毕竟是在宫中长大的,许多事情也都听说过,对于芸昭的担忧不置可否,但萧正则是怎样的一个人应当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且不论她和成王本身的交集就不多,就算是朝中真的有人想借此事发挥点什么,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沈家一倒,时家的地位便越发不可撼动了,谁又会这么不长眼在这个时候撞上来呢。
想来这些事情芸昭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关心则乱吧。
“你呀,都这样了还惦记什么赏赐。”点了点时歌的额角,芸昭嗔怪道。
时歌吐吐舌头笑而不语。
起来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时歌肩上还有伤口,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过了药效,肩上的伤痛的更厉害了些。时歌正打算就着芸昭的搀扶再躺回去小憩片刻,还未躺下身去,殿外半阙和素雪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林先生,您怎么来了啊?”
屋内的时歌和芸昭听到外头的响声,对看一眼,皆是迷惑不解。
林裴澈?他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一下时郡主,她醒了么?”
“醒了醒了,只是我家夫人现下正在里头和小姐说话呢,还请林先生稍等片刻。”半阙欢快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素雪掀了珠帘进来。
刚刚殿外的动静时歌也听到了,因此还未等素雪开口,时歌便问道:“他有说是因为何事来见?”
“只说了是探望一二。”素雪回道。
时歌现在正想歇息,便有意出言回绝,不料芸昭听闻似是很惊讶:“是那个蒙学馆中博学广识的林裴澈林先生?”
“是的夫人。”
得到了素雪肯定的回答后,芸昭转过头看向时歌的眼神中多了点意味深长:“这林先生年纪轻轻才学却已是遍布汝京。他倒是有心,竟还特意前来看望你,真是难得。”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林先生……”
“娘知道娘知道。”浅笑着打断了时歌的话,芸昭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当初沈家赏花宴娘也见过他,确实是丰神俊逸,气度非凡。”
时歌瞧着芸昭兴味的模样,知道现下不管自己说什么她也是不会信的,索性也就一笑而过不解释了。
“让林先生在外殿稍等片刻罢。”芸昭直接替时歌做了决定。
时歌还想阻止,芸昭却已经正了神色:“皇上让你爹暂替郭梓安的位置,到镇峡关戍守,即日启程。”
“即日启程?”时歌愣了一下,飞速思索了一番,问道:“要替上多久?娘和表哥也跟着一道么?”
镇峡关接连东榆,此次成王煽动了郭梓安将戍守边关的兵马都秘密带兵入了京,镇峡关此刻无一兵一卒,若是让东榆知道了此事举兵进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南城一带。
西凉得力的武将不多,恰巧时向远又正闲赋,确是顶替郭梓安的不二人选。
“楚儿要留在京中任职,所以——娘打算和你爹爹一块儿去。”握住时歌柔若无骨的小手,芸昭面上略有歉意:“不过悠宁她倒是担心你一人留在京中没个说话的人,坚持留下来和你做个伴呢。”
“以前你爹是去打仗,娘虽也是武将家的出身,习得一身武艺却也只能待在家中操持家业庸庸碌碌,但这次你爹替守镇峡关,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
“太医说你这伤不能受长途跋涉的颠簸,娘也是没有办法。等你养好了伤,娘一定派人接你一道来!”说着,芸昭眼中又泛起了泪,哽咽道:“歌儿,你会怪娘么?怪娘将你留在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