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着侍卫上前将沈家众人押着离开时,沈之山依旧觉得神情恍惚。溱儿刚刚成为皇后,他原以为一切虽不如从前但也不至于太糟,只要溱儿能诞下皇子,就能保他们沈家无所忧虑。
他总觉得还有时间可以细细筹谋,总觉得萧正则还不过是个少年儿郎,论手段论根基,他一个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帝,即使心中再不平再愤慨,也是不可能将他推翻的。
只是没想到,萧正则成长的竟是如此之快,不过短短几年,就早已不是最初那个战战兢兢的毛头小子了。
朝中那些看似归顺他的朝臣,想来也被皇帝暗地里动了手脚,为的就是这一日好将他们沈家一举拿下。
“让开!老夫自己会走!”沈之山甩开上前来的侍卫,神情倨傲。
就当众人以为今日之事已然到此为止,正一一告辞之际,刀剑出鞘的嗡鸣突然而至,四面八方突然围上来大批身着禁卫军服制的刺客,直奔向龙座上的萧正则。
“沈之山,你事情败露竟还想要行刺皇上?!来人呐,护驾!保护皇上!”萧成睿大喊着,抽过旁侧一位禁卫军的佩刀便朝沈之山挥去。
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剑穿腹而过,沈之山颤抖着抬手指着眼前的萧成睿:“你……是你……”
“自然是我。”萧成睿嗤笑着凑在他耳边低语道:“反正是要死,你不如死的有点价值,待我登上宝座,说不定还能留你们沈家人一个全尸。”随着萧成睿的长剑一收,沈之山陡然倒地。
帝后大婚设宴宫中,藩国部族皆不能带兵马入宫,就连时向远的时家军大多都是守在皇城外的,只有小一部分被调在宫内待命。
而这些刺客明显也是有备而来,个个武艺高强不说,且穿着禁卫军的服制,让人哪怕在厮杀中都难以分辨,因此即使数量上有所悬殊,两方也依旧僵持不下。
宴会上人数众多,这会儿一听说有刺客,个个皆是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一时间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护驾!先护驾!”拨开几个蒙头乱撞的人,萧成睿高举长剑,身侧的两名禁卫军立刻上前将萧正则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这里太危险了,沈家叛贼狗急跳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还请皇兄先随臣弟进内殿避避。”语罢,也不等萧正则表态,指挥着禁卫军退守到飞凤苑内殿。
殿门关上的同时,突然出现大队的兵马涌入庭院中,却不见其与刺客搏杀,反而是将在场的藩王臣子统统控制在了一旁。
这边庭院中混乱不堪,时歌却是在刺客出现的第一时刻就拉了萧灵均躲到了远处的灌木丛后。
别人或许对成王没有防备,但她却是清楚成王是有着何等心思的人。从前沈家和他关系匪浅,后因为沈纪的死而反目成仇,如今沈家下了大狱,难保不会将他也一块儿拉下水去,她绝不信成王会如此坐以待毙。
是以刚刚在席间她就一直对萧成睿有所戒备,没想到还真被她猜中了。
“时歌你干什么!你没看到皇兄有危险吗?!”萧灵均甩开时歌的手后退一步:“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生死关头你居然连亲人都不管不顾。”
“是啊,我连亲人都不顾了却跑来救你这么个蠢货。”时歌真是从未觉得她以前的脾气竟是这么令人扼腕。
时家是武将出身,就连看似温和柔弱的芸昭一套八十六路芸家枪法都耍的精妙绝伦。整个时家除了未出席的时悠宁,恐怕就只有她是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的了。
这样的她留在他们身边也是累赘,倒不如闪的远远的躲起来将自己保护好才是上上之策。
当然,和她一样弱质的人还要算上眼前的这位高贵公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离了荆溟和废物没什么区别的人。
她担心这样混乱的场面会让荆溟顾不过来,这才好心的想带她先躲上一躲,不论结果怎么样,只有萧灵均一人的话,荆溟总是有能力可以护她全身而退的。
她这么为她着想,没想到她竟还狗咬吕洞宾,要不是看在她们或许是相辅相成的命运份上,她才懒得管她死活呢。
然而会乖乖领情的也就不叫萧灵均了——
“你骂谁蠢货!我让你救了么?这么危险的时候我才不像你只想着可以自己逃命!”
“你……!”时歌气的直翻白眼。
一旁的半阙素雪看着两人吵得面红耳赤的模样都替着着急,偏偏一边是自家小姐一边是嫡亲公主,帮哪边都有顾忌,只能站在一边干瞪眼。
“怎么了?”荆溟清冷的声线突然出现,瞬间浇熄了时歌的怒意。
她揉着脑袋心中懊恼:萧灵均是少时的自己,所以她这是犯的什么傻才会自己和自己较劲儿?
“如今局势不明,她冒冒失失的太危险了,你看好她,情况不对就赶紧走。”将萧灵均往荆溟身边推了推,时歌转头嘱咐半阙素雪:“你们也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时歌只顾吩咐完要走,被荆溟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我不放心皇兄,我要去看看。”
“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皇兄?谁是你皇兄啊。”萧灵均阴阳怪气道。
时歌也不欲与她争辩,猫着身子借着灌丛的遮挡闪了出去。
庭院中的人大多都已被成王的兵马控制住,时歌飞快的探出头去扫了一圈,发现萧正则并没有在其中,瞥见大殿的门窗紧闭,想来成王一定是已经将人带进了里头。
想到飞凤殿还有个和内殿相连的偏厅,于是继续矮着身顺着灌丛绕到殿后。
内殿中。
“成王在想什么?”
待殿外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心知外面的局势已然是被郭将军的人马控制了。
见事情已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萧成睿朝得意之色尽显:“皇上可真是镇定啊。”
“成王这不是在保护朕么,有什么可担心的?”萧正则行至内殿的首座上坐下,不以为然道:“难不成在这殿中,成王还会弑君?”
唇边的笑容有一丝凝滞,萧成睿看着一派怡然自得的萧正则,突然划过一个猜测——也许他早就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和野心?
“皇上说笑了。”
“真的是朕说笑了么?还是成王谋算了这么久,却连这点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呢?”萧正则神色淡然的似乎只是在和他闲话家常一般。
“怎么会呢,弑君这个罪名臣可担当不起。”萧成睿故作讶异:“皇上明明是被沈相派来的刺客所伤,臣有心相救最终却也是无能为力。”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自然也就不必再做什么表面功夫了。
“哦?看来成王是已经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啊。”
见他一点惊讶的神色也无,萧成睿不禁心生疑窦,抬手招来一名心腹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那人郑重的点点头,随即快步出了殿门。
“怎么?成王还不自信?”萧正则支着下颌轻笑道。
萧成睿眯着眼睛似乎在探究他的真实意图。
不一会儿,待那名心腹匆匆回来向他回禀了殿外一切如常后,萧成睿才算放下心来,直视座上的萧正则,冷笑道:“你不必在此故作姿态了,真当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么?”
“哦?那你说说朕有什么心思?”
“本王知道时向远的军队守在宫外,但即便你能拖延到他调兵进宫,也救不下你。”现在殿内殿外都是他的人,就算时向远现在带人包围了整个飞凤苑,也快不过他的手起刀落。
萧正则眼眉轻挑,微微地坐正了身子直视着萧成睿,道:“这么说来,成王是承认你的狼子野心了?”
萧成睿不屑地嗤笑出声:“狼子野心?本王只不过是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罢了。”
“本王才是皇长子,文治武功我也样样不输你!可就因为我的母妃不得父皇的宠爱,我的所有努力就被完全忽视!而你呢?”剑尖瞬间指向座上的萧正则:“你从小偷懒耍滑顽劣不堪,父皇最终却还是将皇位传给你!”
时歌一路从殿后闪身躲入内殿的帘后,听到萧成睿喑哑着声音句句控诉。
正当时歌屏声静气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时,却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朝她走了来。
半阙看着探头探脑的时歌,轻轻地自她身后拍了一下,时歌几乎被吓的差点就要惊呼出声。
回首一看见是半阙,时歌这才拍着胸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将音量压的极低在她耳边说道:“我不是让你和公主待在一起吗?你怎么跟过来了?”
“奴婢怎么能让小姐您一个人这么冒险呢!”半阙也将自己的声音压低,朝内殿瞅了瞅:“小姐,成王这该不会是要弑君造反吧?这形势如此紧张,半阙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小姐一人不管的!”
“而且奴婢好歹也有功夫在身,关键时刻也能抵挡一阵助小姐离开啊。”半阙微微地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向时歌。
既然半阙如此坚持,时歌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毕竟现在这个局面也实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两人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内殿还在僵持着的二人身上。
前世直至她和亲身死,成王都依旧还和皇兄维持着一副君臣友好,兄弟和善的模样,她不知道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是她前世命运的提前还是改变,但当她听到萧成睿扬言“本王今日就要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时,时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成王恐怕是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