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贱蹄子,平日里不好好干活,偷懒耍滑的也就罢了,看在你是从妙仪公主宫里出来的,对你也宽待些,不料想你这贱蹄子居然还手脚不干净,连我的东西都敢偷?!”
这宫门都还没迈进去,就听见里头好一阵喧闹。时歌和半阙对视了一眼,皆是从话中听出了端倪。
入了门后,才看见怜宫苑的一群宫女都聚在了一处,围着一个年纪稍大,身穿管事嬷嬷服制的人。她手里拿着训人的短鞭,指着趴地上披头散发看不清模样的宫女,一脸的尖酸刻薄样子。
“今日你若不老老实实的招了,我就打死你,好好的正一正这怜宫苑的风气!”说着,高高扬起了手中的短鞭就要朝那宫女身上招呼。
“住手!”
好在时歌及时出言阻止,这鞭子才没落下,而厉声的喝止也让宫女们都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
时歌本不喜艳丽,今日出来的又仓促,加之前头还折腾了那么大一圈,看起来难免略有些狼狈。眼下别说是公主了,只怕说是宫女也是有人信的。
“不知这位主子是——”嬷嬷上下打量了一下时歌和她身边的半阙,脸色并未好看多少。想来也是把时歌当做了哪个既不得宠又爱管闲事的主子,解释两句打发了也就是了。
“见到公主还不行礼问安,是想吃板子么!”半阙眼神凛冽的扫过众人,吓得那些个宫女们立刻跪礼,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倒是那个嬷嬷还算镇定,闻言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蕊心,见她抬头看着时歌依旧是一脸茫然的样子,顿时有了几分底气:“公主?”
“老身虽守着这偏僻的怜宫苑,可公主还是远远瞧见过一回的,可不是您这模样。”
“那照嬷嬷的意思,还是我们骗你咯?”
趁着半阙和嬷嬷说话间,时歌已经过去将蕊心扶了起来。那嬷嬷见此情景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毕竟若真是公主,哪里会纡尊降贵的亲自去扶一个污秽贱婢。
“那可不好说。”将短鞭收入腰间,还想再讽刺两句,身边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个宫女偷偷拽了拽她,声音细弱蚊吟:“嬷嬷,皇上前几日不新封了一个令仪公主么?”
被旁人这么一提醒,她才如梦初醒般,看向时歌的目光也忐忑起来:“令、令仪公主?”
然而时歌只顾着替蕊心理着散乱的发髻,把嬷嬷晾在一旁恍若透明。那嬷嬷这才着了急,俯下身去磕头认错。
时歌也不去理会她,牵了蕊心就打算往外走。
“公主!公主使不得使不得!”嬷嬷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奔到时歌面前:“这人是妙仪公主送来的,没有她的准许,公主您可不能带她走啊!”
本以为确定了她的公主身份想要带走蕊心就轻而易举,不料想这个嬷嬷还敢拦她,这才让时歌直视她道:“怎么?准她将人撇在这,就不准本宫将人带走么?”
示意半阙将人拉开,时歌衔语道:“本宫今日偏是要带人走,她若是问起,你只管叫她来找我便是。”
“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一道清丽傲然的声音响起。
怜宫苑门口,萧灵均身着浅紫色的绣花襦裙被一众宫婢簇拥着,执扇的执扇,端花果的端花果,个个低眉敛目的跟在她身后款款而来。这般气派,顿时和时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刚有宫女跑来说你擅闯诏狱劫走了荆溟,眼下还妄想带走蕊心?你以为皇兄封了你一个公主的头衔你就真当自己不是外人了么!”萧灵均停在时歌三步开外,倨傲道。
她怎么会在这?
萧灵均在宫中人缘不好,自己也从来不会去谋划什么,因而向来不是个消息灵通的人,断不会她前脚刚到怜宫苑后脚萧灵均就跟来了的道理,除非——有人故意向她透露?
可阻止她带走蕊心又有什么好处?谁会这么做呢?时歌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先抛了一边,当下之急是先带走蕊心才是正经事儿。
时歌凤眸微眯,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带着蕊心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是我凤灵宫的宫女,没有本宫的旨意你休想把她带走!”萧灵均见她半天不曾言语,以为时歌是不屑同她讲话,狠一跺脚,拿过身旁宫婢手中的果盘,扬手便摔到嬷嬷脚边:“还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拖下去!拖下去!”
嬷嬷被脚边炸开的瓷片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软了手脚,战战兢兢地招呼着几个宫女就要去拉扯被时歌护在身后的蕊心。
时歌有半阙在身边护着,那些个宫女嬷嬷们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地上便躺了一群人在哎呦哎呦的直叫唤。
“时歌!你这是要造反么?!”见一群人都奈何不了她,萧灵均气的脸都涨红了。
“蕊心是我提拔上来的宫女,一直也都是伺候我的,如今我身边正缺一个得力的人,蕊心就当我跟你讨了来罢。”说罢也不管萧灵均同不同意,绕过便走。
整个后宫中还未曾有人敢像时歌这样与她明着作对的,一时间反应不及,等萧灵均再回过神来时,时歌早已走的没了影儿了。
“她算什么东西啊!居然敢那样理直气壮的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当她自己是公主了?!”愤恨的扯着手中的绢帕,萧灵均越想越气。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我带着你们都是摆设怎么的?这么多人连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我要你们还有何用?!”
指着面前围了一圈的宫女,萧灵均在那又是摔碟子又是砸东西的,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子。
……
临渊殿内。
听完了那诏狱守卫的回禀后,萧正则又是眉头一跳。
他后宫冷清,统共没有几个妃嫔,因此从登基至今后宫中一直太平,从不需要他多费心力。不想第一次后院起火居然不是因为她的嫔妃,而是他那两个妹妹?
“你既知道,为何不早向朕说?”一把夺过林裴澈正要送至唇边的茶盏,萧正则抱怨道:“还好意思坐在这喝茶。”
“皇上这话说的,臣又不是仙人,哪能未卜先知?”从袖中掏出锦帕擦了擦溅在手背上的茶水,林裴澈这才衔语道:“不过是早先见时歌在殿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猜的罢了。”
萧正则狐疑的看着林裴澈,正想再侃上两句,又有一名太监匆匆来报,说妙仪和令仪两位公主在怜宫苑闹起来了。
“什么?时歌这前脚刚闹完诏狱后脚又去闹怜宫苑?”萧正则闻言不由得更加头疼了。
妙仪是父皇母后打小就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素来便跋扈些,因着时歌替了她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才寻着由头发落了两个下人出气,这他都是知晓的。想着只要顺了她的意思也就好了,可谁知妙仪是顺着了,时歌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偏和这事扛上了。
竟还为了他们假传口谕劫了诏狱,又到怜宫苑擅自领了人就走。
他还一直以为这个时歌虽出身将门武家,但脾性却是个温和的,想不到也能如此任性闯祸。
“这个时歌,有时候朕倒真觉得她和妙仪像的很!”就没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林裴澈试探道。
“林相以为呢?”萧正则反问道。
林裴澈状似发愁的摇摇头:“假传口谕、劫狱、擅自领人出怜宫苑,这每一项罪名可都不轻呐。”
见萧正则仍旧一脸笑意,也知他并不想真罚了时歌,轻松道:“不过荆溟向来尽忠职守,蕊心也是从头到尾不知内情。如今公主罚也罚过了,时歌去救出人来也挺好的,总不能真让他们一个死在牢里一个死在怜宫苑吧?”
“是啊,也是怪朕平日里太惯着妙仪了。”踱步到窗边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桂喜,去传她俩过来见朕。”
“是。”桂喜应声刚退到垂帘后,便听见身后突然传来声响:“不必桂喜公公去传,我自己来了。”
时歌自知她今日的这一番闹腾是不可能不惊动萧正则的。荆溟已经出了宫,她再想把蕊心也送出去是不可能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主动认错这一条路还有被从宽处置的可能了。
于是将蕊心在无念宫安顿下,留了半阙照看,时歌草草梳洗了一番便独自一人来了帝宸宫请罪。
“臣女自知闯了祸,特意来向皇兄请罪。”时歌一身幻蓝色绣花上衣配着浅水红的襦裙盈盈跪地,小心翼翼的觑了萧正则一眼。
“你看看,朕刚刚说什么来着?她俩真是像的很呐!”指着时歌对着林裴澈道。后者只是抿唇一笑,并不做声。
想到今日太医回话说时歌伤还未好,萧正则顿了半晌,还是幽幽道:“起来吧,坐着回话。”
时歌垂着头心虚的挪到林裴澈对面坐下,眼观鼻鼻观心。
心中却嘀咕着:她和萧灵均本来就是一个人,能不像么。
回到书案后坐定,萧正则好整以暇的端了茶吃:“知道是闯祸还要去做?你自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臣女假扮公主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没有荆溟和蕊心,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如今我得了封赏,他们却要受罚,臣女……臣女实在心有不安。”
“心有不安就去劫狱?怜宫苑的的事暂且不说,你不知道那诏狱是什么地方么?由得你这样胡来?!”萧正则拈着茶杯盖子在案台上敲得梆梆直响。
“朕本来看你很是娴静知礼,又和妙仪兴趣相投,如今你们是怎么了?为着这点小事谁都不肯让步了?”
听着自家皇兄的训斥,时歌是既觉得委屈又觉得好笑。
人都还没来齐呢就开始数落起来了,这不摆明了独独说给她听么,希望她能和萧灵均服个软。她这个皇兄,还真是偏心的很呢!
时歌心里虽是别扭,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萧正则见状也放柔了三分语气:“前朝的事尚且让朕应接不暇,你和妙仪也该让人省省心才是。”
“是。”时歌低着头想也不想的应声。
看似谦逊,其实心思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萧正则少年登基,每天在朝堂上看着形形色色的臣子,早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如何能看不出时歌在走神。真不知道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觉得他好说话的很,根本就不会治她的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