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则身为一国之君,政务繁忙自是不能久留,于是匆匆离开了,留了时歌和时向远在此叙叙家常。
萧正则一走,四周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时向远这才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深深叹了口气,握着时歌的手嘱咐道:“你在宫里千万事事小心,凡事都得以自身安全为先,不可再这么胡来了!”
时向远一直觉得时歌还是那个成天撒娇耍赖,每逢他出征都要哭鼻子的小姑娘,没想到不知不觉间陡然就长成了有勇有谋的大姑娘,他在担心的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
“爹爹放心。”时歌回握着时向远的手,状似无意的看了眼守在不远处的荆溟,劝慰道:“我现在顶着公主的身份,自然多得是有人护着,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样说,但身为人父又怎会不担心自己的儿女,少不得又多嘱咐了几句,说的时歌都红了眼眶,连连点头应是。时向远这才安心了些,随着前来带他出宫的桂喜公公离开了密室。
马车摇摇晃晃,时向远便坐着闭目养神,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也有些困倦,今日又见了时歌放心不少,这困倦便更浓了些。
走着走着,嗒嗒的马蹄声突然停下来,前方一片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咒骂和哭泣传入时向耳中,他睁开眼睛,伸手撩开马车的帘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驾车的小厮正望着路边簇拥的人群发难,不知道应该如何驾车通行,一听得主子问了,连忙伸长了脖子,打探着前头簇拥的人群,片刻之后回过头来秉报:“将军,好像是几个富家公子在争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
西凉虽说算不上是三国之中最富庶的,但汝京乃天子脚下,却是西凉的富庶之地,居然还有会出现卖身葬父的人家?
时向远撑起大掌揉了揉额角:“罢了,绕道走罢。”
小厮应声,回拉了缰绳正想驱马掉头,不料那本被几个公子哥儿调戏拉扯的女子不知何时挣脱了钳制朝他们本来,一下扑倒在马车前。
“将军!请将军垂怜,救救小女子吧!”
女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把头磕的呯呯响。
“嘿你这臭娘们儿,你老子的尸体不要了?还敢跑?”小厮刚想开口,刚刚那几个公子哥率先拨开人群一把将跪在地上的女子连拉带拽的扯了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
让原本想劝其离开的小厮这会儿也同情起了那个女子,扭过头冲着马车挡帘低声询问道:“将军,人群都挤到路中间了,马车调不开头,您看——”
时向远掀了帘子,见那女子拼命挣扎的同时还不住的频频向他投来求助的眼神,四周果真围满了看戏的人群,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竟是无一人上前阻止。
“住手!”时向远声音低沉如钟,几个公子哥闻声望去,见到马车上的时家家徽,皆是一愣,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一溜烟的就钻进了人群跑没影了。
见没戏可看了,众人也就散了,时向远放了帘子让小厮继续行车,那女子再一次拦在马车前千恩万谢:“多谢将军仗义相救,今日若非将军,小女子真不知会是何等下场。如今我已是一个亲人也无了,将军不如好人做到底,小女子必做牛做马来报答将军大恩!”
那女子一番话说的极快,生怕慢了一点车内之人便不耐烦听似的,说完后又是重重磕下头去。
小厮见女子坚决,再次问了一句,时向远挥挥手:“你看着办吧。”
跪在地上的女子亦是听见了这句,顿时面露喜色,结果小厮递来的荷包连连道谢。
……
萧正则坐在大殿之上,皱着眉头听着文武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却没有一个字进了他的耳朵。
派出去秘密寻找妙仪的人马已经将整个清河檀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一直没能发现她的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他这个妹妹自幼娇生惯养,如今却生死下落皆是不明,实在是让他忧心的很啊。
旁侧的桂喜见他神色倦怠,悄声问道:“皇上,您没事儿吧?”
“没事。”按了按眉心,萧正则提高了音调:“既然水利之事诸位卿家都各执一词,那便容后再议罢。”
萧正则轻一抬手,桂喜会意正待开口要喊退朝,沈相突然向前一步站了出来,双手一送:“皇上!”
萧正则正了正身子,沈相这时候站出来约摸又是为了沈纪出兵一事,这事他本就不赞同,拖着未应,看来沈之山这是按捺不住了。
事到如今,恐怕是拖不得了,萧正则抬眼看向阶下的沈之山,沈之山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虽已年迈,眼中却仍藏锋芒。
半晌,他才终于点头:“沈相请讲。”
沈之山见皇帝态度和缓,甚是满意,复道:“皇上,南疆屡屡进犯,边关战事紧急,还望皇上及早决断,让沈副统领带兵平复南疆战乱,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这话出口,倒像是带着三分命令似的,让萧正则微微蹙眉,声音沉了几分:“沈副统领年纪尚轻,又无带兵打仗的经验,怕是不妥。”
没想到萧正则会当众拂他颜面,沈之山圆目一瞪正打算发难,陡然又听萧正则话锋一转。
“时中郎将曾多次跟随时将军东征西讨,也算经验颇丰了,朕便封了你为副将,随沈纪一同前往吧。”
沈之山张口欲驳,时楚已抢先一步领旨谢恩,皇上金口玉言,这事就算这样定了下来。
沈之山只当皇帝是想拉拢时家,才给了时家小儿分一杯羹的机会。转念一想,如此也好,时向远对这个时楚很是看重,待如亲生,若是他能与纪儿交好,也是有益无害的。
于是示意沈纪一道谢了恩。
消息传到时歌耳朵里时,她正在梅园中折着新开的梅枝。本来兴致正浓,听完这消息顿时坏了大半心情,将手里的梅枝交给蕊心,吩咐回宫。
说来时歌假扮公主一事时家夫妇和萧正则皆是担忧的,生怕她会出了错漏让人发现了端倪,但随着时歌在宫中的日子一天天过的如鱼得水,大家惊叹之余也就都放下心来了。
毕竟于时歌而言,根本不存在什么假扮不假扮,她和萧灵均本就是同一人,这个位置她甚至比萧灵均坐的还久,又何来破绽一说呢?
入了冬之后,天气是愈渐冷了,前些时候还能看到些菊花,这几天下了场大雪,菊花竟是死得差不多了,一向繁花似锦的皇宫在这皑皑白雪里也显出少有的萧瑟来。
这一日,蕊心将新剪的红梅插了瓶,又端了一盏热茶放于时歌手边。
“公主午膳用了不少,喝杯热茶消消食罢。”
自那日被公主亲点贴身伺候之后,她本还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稍有差池就小命不保,不想公主却好似换了一副脾气,不再动辄惩骂不说,连举止谈吐都端庄了不少,蕊心这才渐渐大了胆子,不似之前那样的战战兢兢。
时歌微启茶盖,顿时清香绕指,餍足的眯了眯眼,懒懒道:“我方才看到几个宫女太监都往城门跑,莫不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这……”想起前几日听闻消息后时歌不愉的神情,蕊心现下便有些吞吐:“今日——是小沈将军出征之日。”
蕊心边说边细细打量着时歌的神色,见时歌并未表露出不喜之色,蕊心这才继续道:“小沈大人出身世家,少年英姿,加之以前又是禁卫军副统领,常在宫中走动。更难得的是小沈大人即将弱冠,却连定亲都未曾,也没听说过他有心仪之人,是以对他芳心暗许的宫女可多着呢。这会儿还被封了将军带兵出征,自然大家都争抢着想去一睹风……采啊。”
蕊心正说得眉飞色舞,猛然抬头间撞见时歌秀眉蹙起,后面的话瞬间就低了下去,如同蚊吟。
她真是糊涂!宫里谁不知道公主和沈家关系不好,之前落水一事更是让小沈大人挨了八十大板,又怎么会乐意听见她这样夸小沈大人。
蕊心暗自懊恼自己怎会犯这样的错误,然而时歌却总觉得蕊心刚刚那番话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具体哪里不妥,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于是时歌盯着茶盏中沉沉浮浮的绿叶,脑海中突然忆起一句话——
“纪儿,成大事者不能只顾着儿女私情,况且时歌乃是大将军独女出身名门,相貌才情亦是不差,至于你心系的那个郭家小姐,娶了时歌后也大可作为妾室再行迎娶。”
时歌将手中的茶盏一放,带了三分急切冲着蕊心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蕊心以为时歌是因她刚刚的那番话要责骂于她,便低了头不敢再开口。无奈时歌只好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次。
“你刚刚说……沈纪没有心仪之人?”
不明时歌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蕊心见时歌的样子也不似要责难,复点点头道:“是啊,听闻汝京中许多勋贵世家的小姐都对小沈大人颇为有意,但偏是没传出和哪家小姐有眉目的。不过近来倒是传出了小沈大人和时家小姐的一些传闻呢。”
怎么会没有眉目呢?沈纪明明心仪的不是什么郭家小姐么?听他们父子二人那时的口气,似乎都已经打算定下亲事了,怎会京中一点风声都没有?
说来也奇怪,当时听沈纪的意思他和那个郭小姐还是两情相悦的,既然如此,后面沈纪依沈之山之意接近自己,欲让沈纪娶她入门。自己的心爱之人都要另娶了,可那位郭小姐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这太不合理了。
而且也真巧,前世那位帮沈纪完美收场的援军将领也姓郭呢。
“荆溟。”
见时歌唤了荆侍卫进来,蕊心很自觉的躬身退下了。
时歌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查查戍守镇峡关的郭将军,他是否有一女和沈纪有所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