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重重的时歌几乎一夜未眠,临近天亮时才意识涣散的睡了过去。
可围猎一向赶早,比在宫中上早学还要早。因此时歌刚睡下不久就又被蕊心喊醒了,很久没发过起床气的时歌这回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把一众宫女连同蕊心一块儿赶了出去后,蕊心当机立断转身就去求了荆溟。在蕊心看来,整个宫里也就只有溟大人敢直面公主的火气了。
也不知是该说她迟钝还是该称赞她的机灵,昨晚就憋了一肚子气没发出来的时歌这会儿看见荆溟更是像泼了酒的稻草一样一点就着。
“蕊、蕊心姐姐,这……没关系么?溟大人再怎么说也是男子,就这样进去公主屋里会不会……”
蕊心指了指敞开的屋门:“那要不你去?”
话音未落,一个茶杯突然从屋里摔出来碎在众人的脚边,刚刚还担心不妥的小宫女顿时吓的一连后退了三步,连连摇头:“不不不,蕊心姐姐英明,还、还是溟大人比较稳妥。”
哪怕是行宫里的宫女对于妙仪公主的种种“恶行”也还是有所耳闻的,这种时候比起公主的名声,自然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更何况,公主还有什么好名声可言么?
事实证明,蕊心的做法也确实有效。时歌虽然气的砸了许多东西了,但总算也是没有了困意。
第二日的围猎依旧热闹,但对时歌而言也依旧无聊,打着哈欠坐在大帐里数着小太监们来来回回的搬着世家公子们射中的猎物。左右两旁皆是上了年纪的大臣带着夫人饮茶谈诗,好不惬意。
皇兄现今也不过十八而已,陪着围猎自然也是臣子中年纪相仿的世子公子,而上了岁数的大臣则陪着家中妻女坐在大帐里,夫妻关系甜蜜些的还会四下走走权当踏青。比如时向远。
昨日除了围猎刚开始那会儿见得着人,后面她根本连将军府里的一个影子都找不着,事后一问才知道时向远带着夫人家仆去后山赏花踏青……
“时将军和时夫人今日也去踏青了?”时歌随口一问,本也不抱什么希望,谁知蕊心张望了两下,给时歌指了一处不太起眼的大帐:“公主,时将军在那呢。”
时向远所在的大帐离时歌的有些距离,以时歌的角度只能瞧见帐内的一半景色。
时向远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和时悠宁似在说着什么,几个府内的丫鬟垂首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倒是另一位打扮甚是俏丽的丫鬟在时向远身边端茶递水很是勤快,几个转身的瞬间,让时歌觉得很是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一般,却又想不起来是哪见过。
半晌,时歌侧过头小声的问道:“怎么不见夫人?”
“听说时夫人昨日踏青受了风寒,所以今日未能前来。”
“风寒?请太医去瞧了么?”听见芸昭受了风寒,时歌微微正了身子询问。
“这奴婢就不知了,想来应当是瞧了的吧。”早就听闻公主和时家郡主很是要好,因此蕊心也没多想。
时歌微微皱眉,心中不免担忧,正想着要不干脆以公主的身份上前去询问一二,刚开口唤了蕊心,便见荆溟从大帐侧面掀帘而入,倾身附耳于她,薄唇微启间时歌神色骤喜。
“真的?消息属实?”
荆溟见时歌既急切又欣喜的样子,顿了半晌,才道:“也是只疑似。”
有疑似也总好过杳无音讯吧。不论最终是真是假,时歌都觉得起码这不是个坏消息。
看了眼帐内伺候的宫女太监,时歌起身懒懒道:“蕊心,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本宫去后山散心了。”
“这……”蕊心本还有些犹疑,不过一看到时歌身后的荆溟,立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改口道:“那便麻烦溟大人了。”
看着蕊心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时歌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也来不及细想什么,和荆溟一块儿走出了大帐。
“是谁报回来的消息?”两人还未走多远,时歌便迫不及待的低声询问道。
“暗门。”
时歌霎时眼睛一亮。
暗门便是培养皇家影卫的秘密组织,每一任的门主都直属于皇帝管辖,虽人数不多,但却是唯一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不可动摇的一支秘密力量。
历代交由暗门处理的任务,从无失手。是以只要这个消息是从暗门传回来的,那便是已有了十成的把握。
“鞍青山离清河檀也不算太远,你亲自去一趟罢,我也放心些。”时歌道。
距葵心和萧灵均坠崖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消息,未免徒生变故自然是荆溟亲自前去最为妥当。
荆溟低头看着时歌,沉默不语。
“怎么了?”半天没听见荆溟的回复,时歌疑惑道。
依旧是一副看不出情绪的脸,荆溟踌躇片刻还是淡淡开口:“暗门中皆是高手,不必担心。”
嗯?什么意思?
时歌奇怪的看着荆溟,似乎有些不确定他话外的意思。
她当然知道暗门中都是高手,但整个暗门只有他才是萧灵均的影卫不是么?
与荆溟对视了两秒,似乎是看出了时歌眼中的坚持,他撇开头去:“是。”
……
夜间,时歌惦记着芸昭的风寒,犹豫再三终还是决定前去四季阁探望一二。
蕊心提着琉璃宫灯小心翼翼地走在时歌前面。
今日溟大人和公主去了趟后山,回来后竟然一反常态,特意嘱咐了她要好生照看着公主,搞的她今个儿一整日都紧张兮兮的。
到了四季阁,时歌吩咐了宫人们守在门外,只带了蕊心直接推门而入,看的一众宫人在心里又是一阵感叹:难怪妙仪公主无人敢惹,连时大将军在行宫的住处都敢直接闯入,又何况是其他人?
为此众人对时歌的敬畏之心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参见公主。”正坐在椅子上剥着一个新鲜橘子的芸昭在听到门口的响动时便猜到了定是时歌。心中欢喜的紧,却还要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起身行了个礼。
“夫人不必多礼。”时歌三步并作两步的匆匆将芸昭扶起,余光正巧扫过芸昭身边的一位女子。
瞧这模样比时歌大不了多少,梳着丫鬟的发髻,穿的倒比芸昭身边的大丫头铃兰还要好上两分。一身水红色的袄裙衬的她皮肤愈发白皙细嫩,眼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媚态,笑容可掬。
如此好的颜色,让时歌都不禁多看了两眼。却也是这两眼,让她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今日下午在大帐中,对着时向远猛献殷勤的那个丫鬟么?她远远瞧见都觉得不舒服,没想到竟还是芸昭身边的丫鬟?
“这位是……?”时歌欲言又止。
还不待芸昭回答,那女子便抢在了芸昭前头,对时歌福了福身:“回公主的话,奴婢名叫林晚,前不久幸得大将军垂怜,带奴婢回了将军府伺候夫人。”
这话说的,若不了解其中缘由的,怕是都以为她是时向远养的外室呢!
时歌侧头看了看芸昭,果然见她也微蹙了眉头。
不过听到“林晚”这个名字,时歌也想起来了。不就是上回偷听了她和成王说话的那个丫鬟么?爹爹这么会把这样不安分的人带回府里来?
“林晚姑娘,第一回见到公主那都是要行大礼的。”蕊心站在时歌身后轻蔑道。
“是林晚疏忽了,林晚参见妙仪公主,公主金安。”像是对蕊心的轻蔑一点都不在意,林晚恭恭敬敬地跪地俯身补了个叩拜大礼。
“起来吧。”时歌淡淡道。
“谢公主。”
看着面前这个神色丝毫未变的林晚,时歌暗暗思忖。
一个丫鬟,被这样落了脸还能不动声色,看来也并非普通人罢。可惜荆溟被她遣去清河檀了,不然这人定是要查一查的。
“本宫与夫人有些体己话要谈,你们都先下去吧。”妙仪公主的傲然做派时歌再娴熟不过了。
得到了芸昭的首肯,铃兰等人这才随着蕊心一道退了出去。
比起刚刚行大礼的利落,林晚此刻倒显得有些犹豫了。
时歌与芸昭皆看在眼中,待屋外没了人声后,时歌这才牵了芸昭的手急切的问道:“女儿听说您病了?召太医来瞧了么?好些了么?怎么您病了也不见爹来陪着您呢?还有刚刚那个林晚,爹怎么就把这样的人带府里来了?您还让她待在这?”
见时歌如此关切,芸昭也是哭笑不得:“你这一连串的问了这许多,娘连记都记不住,都不知要先答你什么好。”
话虽这么说,但芸昭还是替时歌斟了一杯茶,捋了捋她鬓角散出来的发丝,拍着时歌的手缓缓开口道:“其实不过就是小风寒,今早喝了一剂药,现下都没什么感觉了。”
“真的?”时歌满脸写着不信。
点了点时歌的额角,芸昭无奈道:“娘还能骗你?”
“歌儿,你如今的身份与将军府太过亲近容易引人怀疑,还是莫要经常过来的好。”说话间随即又想到时歌提及的林晚,叹了口气。
将林晚的事原原本本和时歌说了一遍,在时歌忧虑的脸色中,芸昭反而释然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你爹什么性子,若想收房哪里会绕这么大个弯,定是没那心思的。”
“那娘还留着她?寻个理由赶出去得了。”时歌道。
“你就别担心为娘了,倒是你伪装成妙仪公主待在宫中,时时事事都要格外小心谨慎才是。”似是不想再在林晚的事上多做解释,芸昭转移了话题。
母女两人细细聊了许久,谁都没有发觉在身后的雕花窗外,一个水红色的身影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