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冬日,但今日里却是出了太阳,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的确是冬日里难得见到的好天气。
只是林裴澈沐浴在这冬日的阳光里,却只觉得周身寒冷,没有半点暖意。
他侧头看了一眼,只见韩峥站在他的身后,目光落在城门处,脸上还带着笑意。
若不是韩峥一手促成,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林裴澈看得有些心烦,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峥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仿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希望,“就是想要知会一声,东榆那边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时向远离开汝京去往南疆,这股子东风也就成了。”
“你不觉得你太多事了吗?”林裴澈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事事都不同我商量,一个人便做了决定,那现在又来知会我做什么?”
韩峥低下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大计,您不要为了儿女情长,便忘记了家仇国恨。”
城楼之下,时歌久久凝望皇城,林裴澈此刻多么希望她能看到自己,但是心头已然有了答案,他甚至无法自欺欺人,韩峥的话落,他仿佛略略回神,他的拳头紧紧握起又松开,默默的想了好一时,才冷道:“便按照你说的进行,让东榆那边万事小心些,千万别功亏一篑。”
事到如今,他再说什么也都是无用的,如今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好对得起自己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
有了时向远的保护,送亲队伍一路都走得很是安稳,几日之后便到达了南疆的边境,时向远一路都安静的陪在时歌的身边,父女两个相距不过几步的距离,但两个人这一路都没有说话。
时歌知道时向远带军回城都是因为自己,他一生清誉,却为了自己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被满朝文臣弹劾,每每想起,时歌便觉得愧疚极了。
而时向远,他自以为自己纵横沙场数十年,到最后竟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他既是无奈,又是心疼。
父女俩就这样沉默着,眼看边关城门就在眼前,时向远勒住了缰绳,冲身后抬了抬手,送亲的队伍便缓缓的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走到马车之外,秉退了左右。
时歌坐在马车里,听到时向远的声音,一时竟有些紧张——自己主动要求去和亲,却白白让父亲受了苦。
时向远看着马车正红色的门帘,喉头如同被石头堵住,半天才说出一句:“时歌,是爹对不住你。”
时歌赶紧道……“爹,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时向远又沉默了,他原本有千言万语想住嘱咐,到这时候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只道:“入了南疆,爹爹就再也护不住你,你自己多多保重,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让人告诉我,爹爹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说话之间,队伍已经进入了南疆的国境,时向远还想再嘱咐些什么,正在这时候,外头又响起了下人提高的声音:“太子到!”
南疆太子左桉炎?时歌偷偷从窗户看出去,果然看见远处一男子被人簇拥着,骑着马儿过来,男人身姿挺拔,长相俊秀,正是她此次和亲的对象——太子左桉炎。
时歌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到城门楼来迎接她,南疆对这场和亲显然非常看重,时向远也听到了下人的声音,见了来人,翻身上马一扬马鞭便迎了上去。
左桉炎亲自来迎阵仗则是不小,时歌看他在和时向远攀谈,心头五味陈杂,干脆放下帘子,不再看了。
时向远这边无非不过说着客套话,只是左桉炎知道这马车里坐的是这位时将军的亲女,谈话之间更多了几分尊重。
本来寒暄的正好,突然从护卫队里窜出一条人影,时向远余光瞥到,正想动手,没想到那人却快得出奇,片刻之间已经窜到了左桉炎的面前,众人之间冷光一现,原本还好好的太子殿下便直直的从马上摔了下去,落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
众人皆是没反应过来,最先反应过来是左桉炎身边的亲信,他连忙下马去扶左桉炎,嘴上喊着:“护驾!”
左桉炎身边的护卫队顿时都抽出了随身的兵器,时向远也回过神来,伸手将将那行刺的擒住,不想那人只挣扎了片刻,而后便毫无气息——竟是服毒自尽了!
左桉炎一倒下,整个军队直接乱做了一团,原本还气氛和睦的两军之间顿时便干戈相见。
时歌坐在马车里也听到了外面慌乱的动静,她不拘小节,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红帕子,拉开马车帘子便往外看,又问身旁两人:“发生了什么事?”
蕊心也是个没什么出息的,方才目睹了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虽然事态发展太快,一切在她一呼一吸之间便有了定论,她还是吓得有些发抖。
时歌问了,她几次张嘴想要说清楚事情的经过,却始终没能平复下来,最后还是素雪开了口:“方才从我军队伍之中冲出一人行刺,如今南疆之主身受有伤,生死都还只是未知数罢了。”
时歌扶住帘子的手一顿,整个人都僵住,她突然深刻的意识到,事情仿佛在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着。
消息像是长了腿,两日之间便传进了远在汝京皇城之中的萧正则的耳朵里,彼时正是早朝的时候,通讯的士兵一路从城门跑进了早朝的大殿之中,当着群臣的面禀上了消息。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护卫队是做什么吃的!”
萧正则一掌拍在大桌上,底下的臣子吓得一抖,皆是把头低下去,恨不得地上马上出现一个地缝让他们好钻下去。
那士兵如实道:“那人动作太快,无人防备。”
那样喜庆的气氛下,和亲队伍又是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而来,自然不如平日那样谨慎。
萧正则气极,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那左桉炎现在状况如何?”
“受伤之后便被南疆的人带走了,行刺那人得手以后便服药自行了断了,只知道他是从护送队里冲出去的。”
负责护卫队人选的大人立马站了出来,说了一大段,只为说明自己挑人是如何的细致,听得萧正则更加心烦,喝道:“荒唐!”
林裴澈察觉到萧正则询问求助的目光,略一沉思,道:“且不论那人究竟是不是西凉人,如今南疆已经将西凉当成了仇人,再解释也没有用,如今他们挥兵而来,我们必须做好应敌的准备。”
听了林裴澈的话,大臣们慌作一团,这汝京是西凉的腹地,如今边疆没了时向远的镇守,南疆挥兵而来无疑是手到擒来,到时若是南疆大军兵临城下,他们又应该如何是好?
萧正则也听得愈渐严肃,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震怒罚了时向远,时向远素来有战神之名,如果他在,南疆无论如何也攻不进来。
“那依林相所言,我们应该如何准备呢?”
“时将军带回城中的军队皆在城门之外三里出安营扎寨,不如分出一半的兵力前往边关镇守御敌,剩下的一半继续留在城中,以备不时之需。”
接下来的几日,城中的军队陆陆续续的出发前往边关,城里的百姓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担心不已。虽然萧正则特地吩咐了封锁消息,免得动摇民心,但是这么大额动静,百姓们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些。
萧正则每日都忧心忡忡,萧灵均实在放心不下,亲自炖了燕窝羹带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萧正则又在书房看奏折。
“皇兄。”她秉退了左右,亲自端着燕窝羹进去,将燕窝羹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
萧正则听着她的声音才停下来,面色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只看了一眼,便问:“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
“我听底下人说你已经几个昼夜没有合过眼睛,我怎么又能睡得着呢?皇兄,身体要紧,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
萧正则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南疆之事还未解决,朕如何能够安眠?”
萧灵均还想再劝,但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小太监便带着探子进来,探子直道:“急报!”
看探子神色焦急,萧正则心一下便提了起来——这般的日子,恐怕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他将燕窝羹推到了旁侧去,急道:“说!”
“前线来报,说是邱丽关…”探子神色艰难,却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说邱丽关失守了!”
探子话音一落,萧正则整个人便瘫倒在了龙椅上——邱丽关,距离西凉最近的一个关口,邱丽关一破,这边意味着京都汝京处在岌岌可危的关口上。
东榆大军已经到了邱丽,那么到汝京也不过半日行程,驻守汝京的大军不过半数,援军赶来再快也得两日时间。
萧正则颓然坐在龙椅之上,心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恐慌,但他身为一国之君,却是艰难的时刻越是要打起精神。
他吩咐探子:“让林相来!”
林裴澈一向都有对策,他在身边的话,也许能有什么办法。
“皇上,林相今儿一早便出城去了!”探子看着萧正则脸色不愉,含含糊糊继续道:“相府中,似乎也没人了…”
林裴澈不见了,相府也散了,萧正则脑袋里仿佛有一根线断掉了——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呢?
所谓用人不疑,萧正则上位以来,林裴澈在政务上帮了他不少,他将他当做自己的心腹,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
他沉默良久,看向了萧灵均,她也知道此刻正发生着什么,出奇的安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来人,护送公主出宫!”
司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现出身来,他经过这段时日的修养,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又回到了皇帝得身边。
萧灵均听出萧正则话里的意思,坚定的拒绝:“皇兄,你不走,我也不走!”
“妙仪,今日这般光景全是朕掉以轻心,我必须留下来,和城中百姓共存亡,”他握住萧灵均的手,眼中满是爱怜:“但是你没做错什么,你得活下去。”
东榆大军若是进了城,第一个要找的就是皇帝,如果他和萧灵均离开,恐怕连她都走不了。
但如果她一个人离开的话,凭借司影的本事,说不定她还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