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无忧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心里都清楚,乔乔没有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杭州人生地不熟,我们根本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道术高深,而毫无慈善之心的道士,或者是实力强大,偶尔会吃小鬼的厉鬼。
换句话来说,就算我们知道,乔乔根本就不能保证米菲的安全问题。
米菲低着头,脚尖轻轻地蹭着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我听到米菲轻柔的声音。
“我可以的。”
其实我沉默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实在有些舍不得米菲。米菲这一走就至少是4年光景,何况还不知道,乔乔未来到底想在哪座城市发展?
无心铺子开了也有一段时间了,遇到这么合缘的人,还是第一次。
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古板,狠狠抽了一口烟。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老古板一说话,就有一种让人想要去信服的感觉。
他是那种你看不透更摸不透的人,越跟他相处,你只觉得他越神秘,了解他的反而更少了。
但就是这样的人,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我所有想要的安全感。
“去吧。”老古板把烟头戳进了烟灰缸里,用力的按了按,又拧了两下。
“我这边有法器,可以暂时隐藏你的存在。”听到这句话,米菲猛的抬起了头。可以隐藏存在神识的法器,就算米菲刚刚接触鬼见面的事情,那也不用多想,就能知道那法器的珍贵性。
我轻微的动了动喉咙,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可能说些什么都表达不了我对老古板的感激之情吧。
“祝你们幸福。”老古板也抬起头,脸上竟多了几分笑容。
能看得出,老古板是真的很喜欢这一对小情侣。
也是。像这样的人,有谁又不喜欢呢?
所以说,他们同时也让人羡慕。
两个都如此美好的人,凑在了一起。
乔乔走的那天,我们都去送他了。
更准确一些的说,是去送那个直率到可爱的小丫头。
也正是因为他们,让我鼓起勇气,找到借口,直视了我和聂渊之间的问题。
吴情和黑袍人的问题,就这样暂时的被我们搁浅了。
就连那个奇奇怪怪的神秘小熊,都自动的消失了一段时间。
除了米菲要离开的这件事情以外,我们的生活好像已经要开始慢慢回到以前正常的轨道了。
可是,厉啸还是没有回来。
无忧飘在空中,坐在高高的路灯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我想,这种上帝视角,看起来一定很舒服。脚下是密密麻麻像小蚂蚁一样的人群,他们有的在重逢,有的在离别。
我一直觉得火车站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可以堪比医院,容纳着人类很多沉甸甸的感情的地方。
所以有时我想,当我老去,来这里当一个火车售票员,也是一种很不错的生活体验。
“当人真的好难。”风有些大,无忧的声音又那么的轻柔,好像她从来没有说过一样。
我看着乔乔妈妈背过身,背着乔乔偷偷抹眼泪的样子,一股酸楚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那些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她们不用为了心脏病而困扰,她们想跳就可以跳,想跑就可以跑,怎么大声吵闹都可以,不用担心,自己脆弱的心脏在下一秒就又开始休克。更不用以换心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生活,苟延残喘。
可能他们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烦恼,可能他们甚至还会羡慕像我这种病人,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干,只是躺在病床上就可以了。
可是,我宁可拥有他们那些大大小小的烦恼,我宁可去担心明天小考的成绩会不会及格,宁可担心明天的闹钟会不会叫醒自己,明天的课程会不会迟到。我宁可为了朋友之间小情绪而烦恼,宁可为了喜欢的某个人觉得羞耻又欣喜。
这么一想,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谁。但其实,并不是我没有感情,而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去喜欢谁。
喜欢这个字眼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就连生病都要小心翼翼的看着父母的眼色,生怕他们因为高昂的医疗费用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虽然,他们最后还是放弃了。
乔乔拉着行李箱上了火车,米菲就乖乖的坐在那行李箱上,笑眯眯的和我们招手。
不用细看,就知道这小丫头连哭都不像样子。
不过坐在行李箱上一直都是我的心愿之一呢,所以说当个鬼也没什么不好的,既可以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还可以不用花任何钱就能去到这个世界,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大大小小的肮脏。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上天,可以入地。
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
我记得自己在接触鬼之前,一直都很很怕鬼,可能就是因为源于对鬼的陌生感与神秘感吧。
但是现在想一想那些生前都那么温暖,那么美好的人,之后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变成了厉鬼呢?
就像米菲的奶奶,在死后还一直跟在米菲的身边保护她,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好像越来越喜欢鬼的生活了。
老古板好像是知晓了我心里的想法。他轻轻揉着我的脑袋,眼睛看向前方说道。
“别瞎想,想的太多,会累。”
我再也没有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这么和我说过,让我什么都不用想。不用为迷茫遥远的未来考虑,不用为眼下大大小小的苟且担忧,只需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想一些天马行空的脑洞。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跟我说过,不要想的太多了。
就连外婆,好像都一直在催着我长大一样,我真的不想长大呀。
我带着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擦掉了滑到脸颊的眼泪。装作气呼呼的样子,打掉了老古板放在我脑瓜顶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