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医为华贵人看诊这么久，一直没被发现，暗自庆幸之余，戒备心亦放松许多。
开的方子放在自个儿的桌上，便去后边药房里抓药去了。
天东能被叶泽周收为徒弟的一大要点便是，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
他故意在方太医桌周边去绕了一圈回来。尚未出师的他，看不懂方子是到底治疗的什么病。
把一味一味的药写下来，拿由叶泽周过目。
“师傅，你看看。”
叶泽周接过，略过几味药阿胶、杜仲、紫苏、黄芩等等……默然地拧眉。
方太医正巧回来，他目光炯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去问问长宁宫的邓寿公公，他家主子有时间召我去一趟。”
天冬点头，正要走，叶泽周拉住他，跟他小声提醒道：“切勿让任何人知道。”
后半夜下起雨来，雷电霹雳，闪光之间，云层中包藏乾坤，变化无穷，暴风邪起吹乱了叶泽周的长袍。
他立于天地之间，融为一体，又格格不入。孤单和寂寥顺势爆发，他心底不甚在意自个儿，想的是，如何能守护那人，守护得久一点。
长宁宫的态度回复得极快，天冬赶着雨，一路小跑回来，裤腿湿润了半截。
“去换了衣服出来。”
天冬擦擦飘到身上的雨水，“不碍事。师傅，人说，雨停后过去。”
叶泽周看了一眼雨势，“好。”
“你不随我去了，待在后远休息。我教你背的暖身汤，你可还记得？”
天冬小脸骄傲，“自是记得。”
“去吧。”
天不随人愿，大雨滂沱，像泼水的水盆，倾注而下，散漫人间。
方太医本不当值，又来了太医院，不知是因心虚，还是长夜漫漫，无心而已，主动上前跟叶泽周闲谈。
“叶太医。”方太医恭敬地拱手。从态度和语气上，都能体会到他对叶泽周的尊重。
“分属同僚，方太医不必客气。”
方太医会心一笑，“我很早就想跟你讨教了。”
“不过是医术医理记得清楚些，没特别之处。”
“不不，叶太医是谦虚了。实不相瞒，我为皇后诊脉，写下过方子，最后是……”方太医回忆往事，无奈一笑，“都没有成功而已。”
“贵在实践而已，方太医是舍不得为皇后用猛劲药材。”叶泽周随遇而安的性子，造就他说话，不管是什么内容，闲适无畏的态度。
这种作风是方太医不敢学的。
“……斗胆问叶太医，有否回天乏术的时候？”
叶泽周凝重了神色，“有，很多。”
风，纷乱的卷起来。夜色魅惑如引人入星河，千种万般思绪都能随目光，一同投入漫天璀璨里。
翌日一早。叶泽周收整好了药箱，叫上了天冬与自己一道去见佟昭燕。
他对她的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师傅，你貌似对那位主子，很是关照啊。”天东不谙情事都能看出来。不过，他日日夜夜守在叶泽周身边，看在眼里也是正常。
“医者仁心。”
天东似乎是猜到师傅生硬敷衍的回答，小声嘟囔道：“只是特别关心那位主子……”
叶泽周不与他辩驳，自打有了心思那一刻起，他始终是词穷的那一个。
因是头天打过招呼，所以叶泽周等人一路入长宁宫畅通无阻，佟昭燕亦是早早等候。
片刻寒暄之后，叶泽周一边问及她的身子，一边便把事情跟佟昭燕说了。
佟昭燕震惊不已。
华贵人此举，有心之人一定是会怪在她头上来，她有孕，连旁人有孕都不敢说，一样是龙嗣，差别待遇如此大。
二来，佟昭燕是觉得自个儿小人度君子之腹。
“方太医时常去？”
叶泽周停顿了一会儿，抬眼看佟昭燕，佟昭燕懊悔着一张脸。“不。是我心思不正。如此，我该如何说？”
“小主的担心不无道理，微臣与他共事，清楚该是没事。”
“那她迟迟不愿报皇上，我拿着如烫手山芋一般，不能贸然去看她。”
可能跟佟昭燕自个儿猜的一样，华贵人躲着她都不及。
叶泽周不能再为她出主意，起身告辞。
“昭小主好好歇息，微臣先告退。”
佟昭燕欲挽留，笑了笑，连同嘴角的落寞一同隐没。
“有劳。”
他们二人的交集，点到为止来形容是最贴切的。
佟昭燕端坐在座上，目送叶泽周出去，不一会儿，华贵人便再度使她忧愁上心头。
“主子不必太过放在心上。她不愿说，除却她自个儿有隐情不愿说，还能是什么理由？”李嬷嬷规劝道。
佟昭燕头疼，趴在案几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华贵人尚且安然无恙，怎能说自个儿是害人的刽子手呢？”
玉晴道：“要不，咱们去告诉皇上？”
“华贵人自个儿都不说，我去说，合适吗？”佟昭燕问。
几人一同缄默，知道还是不知道，都很被动。
“为华贵人看诊的太医知情不报，算不算欺君之罪？”邓寿倒是一语中的。
“对！主子，咱们不能做这个小人，看诊的太医可以！要不，让太医去说？”
佟昭燕想了想，没办法，只能同意李嬷嬷说的。
“干脆按照你说的办。”
“不过，叶太医才来看过诊，再去请怕是要个理由。”玉晴道。
“等几天，等方太医再去为华贵人看诊，你们偷偷观察着，一道给我请过来，我同他说。”
如此一来，算是商量完了。佟昭燕的紧紧揪着的心却没有一丝放松，她总觉得有更大的风雨在等待她。
第一阵缠绵春雨，寒风料峭已过，跨春后，日头渐渐热起来，御花园历经一次寒冬、春寒，已焕发勃勃生机。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天朗气清，汇集三五个女眷，携带一行宫婢奴才，往各庭院坐上一上午，所及之处，奇花异卉，各不相同，在重楼殿宇间，花香十里。
这一日，佟昭燕亦收到了邀约。
“主子，攀兰殿的来人请你去千钰阁坐一坐。”玉晴掀开帘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