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壶中水随着温度改变冒出的气泡升腾之声,在场两人都清晰可闻。
见妙贞久久不开口,陶婳有点心虚地挪了挪膝盖。
“你确定选第二条了?”
看陶婳没有收回前言的意思,妙贞叹了口气,“选了可就不能改了。”
“第二条到底是什么啊?”
陶婳被妙贞脸上的凝重神情吓到,小心翼翼问,生怕自个儿一不小心再栽到坑里去,“妙妙,能不能先说给我听听?”
“没问题啊。”
妙贞抱臂冷笑,“第二条很简单的,你弄丢了他一朵桃花,就赔给他一朵桃花呗。”
“原来这么简单!”
陶婳一下子如蒙大赦,长长出了口气,“那妙妙你还说得这么沉痛,不就是一朵桃花嘛,我赔就是,赔他一树都成。”
妙贞忍不住送给陶婳一个关爱植物人的眼神,“我说的是你开的花吗!啊?我说要赔给他的是你自己!”
陶婳:“诶?”
不不不老哥,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虽然之前让她追骆千军,让她帮骆千军体会到被爱的感觉她都答应了,可她真的没打算舍身取义啊!
就在陶婳还没组织好脑海里浮现出的拒绝词汇时,妙贞那边已经掰着手指给她算上了,“小陶你看啊,骆千军虽然有点背景,但他现在是实打实的凡人,我们可以不去在意那些细节,只算他这辈子的账,一个凡人呢,撑死也就活个百八十岁,对我们来说这段时间闭闭眼就过去了,对不对?”
陶婳:“说是这么说……”
“闭嘴继续听我讲。”
妙贞瞪眼。
陶婳秒怂,惹不起惹不起,您说,您说。
“最关键的是,我算是看出来了,就你这脑子不是给人当红娘的料,还不如舍身饲虎,搭上几十年时光,却免了三千年苦役,你自己不会对比下时间吗?几十年,三千年,哪个长?”
陶婳:“……三千年。”
“对啊,三千年更长嘛。”
妙贞一摊手,“而且在你完成任务期间,天庭默认你是不会再接新的任务的,某种程度上,也算一举两得,不然到时候再来几个去你树下求姻缘的,估计你以后就要常驻畜生道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
陶婳明显被说动了,只是看向妙贞的目光还带着几分游移不定,“妙妙,这次你可真的不能再坑我了啊!”
“没良心的死丫头。”
妙贞嘴角抽了抽,“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嗯?你摸着你自己的树根说!”
陶婳突然间无言以对,不是被质问的良心发现,而是觉得自己被坑过的次数当真跟树根的数量差不多了——完全数不清好吗!
“咳,总而言之呢。”
大概妙贞也想起了自个儿的丰功伟业,干咳一声僵硬的转移了话题,“我们还是维持原有的战术吧,你就给我拼上吃奶的劲儿去追骆千军,什么时候把这男人追到手,什么时候这事儿就成了。”
“我没吃过奶。”
深深觉得自己可能又被坑了,但却无力反抗的陶婳看着妙贞,一脸生无可恋,“我只是一棵树。”
“意会!意会懂吗!”
妙贞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好吧我改,你使出发芽的劲儿来追,这会简单明了了吧。”
“懂。”
陶婳默默挪到床边躺下,“妙妙,水壶里的水要烧干了……”
妙贞:……
这么重要的事儿不早说!
听见妙贞抱着水壶并顺了一盒子桃花茶离开的声音,陶婳悄悄叹了口气。
怎么办啊,虽然妙贞说计划还是跟以前一样,可她的心情不可能一样的呀,从前追骆千军是为了帮他学会谈恋爱,现在追他是为了跟他过一辈子……
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
眼前晃过骆千军线条凌厉的眉眼,陶婳觉得自个儿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起过一辈子是什么概念?
是朝朝暮暮,是年年岁岁,是每一天醒来便有他在身边,是每一夜都在他的怀中相拥睡去,是由两人捏做一个,自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陶婳此前的生活中,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而今突然出现了,却是在这般尴尬的情况下。
有点奇怪的是,陶婳并没感觉到太抵触,她总觉得自己从前跟骆千军是见过的,或许还有段渊源?可记忆里又的确没有对方的痕迹,有心问妙贞,每次提及骆千军他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哎呀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
越想脑袋越乱,陶婳索性倒头睡去。
至少有一条妙贞说得没错,骆千军纵使手眼通天,这辈子就是个凡人,几十年晃眼过,到时大家一拍两散各自安好,谁也不必为此烦恼。
第二天,陶婳惯例起了个早,下楼时发现骆千军已经穿戴整齐,正提着桶站在店门口。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看了眼店里挂着的日历,果然又到了他上山给桃花树浇水的日子。
这家伙上山浇水的时间还是很好记的,每个周末,以及每年五月廿三,如果哪年五月廿三撞上了周末,他会接连来两天,仿佛五月廿三那天对他来说有什么特别意义,必须要区别对待似的。
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世,陶婳猜搞不好五月廿三是他家人出事的日子。
“骆大哥,要出去啊?”
虽然心知肚明这家伙要干什么去,可身为“店员”的陶婳却是不知道的,所以她问了一句。
“嗯,去趟山上。”
骆千军抬眼看她,“要一起吗?”
诶?
陶婳听到这个邀请,有点心动,又有点心虚。
心动是觉得这是跟骆千军培养感情的大好机会,心虚嘛……
自然是怕见着桑念情,再被他追着打。
之前那一大团红线的账可还没算清呢。
“去!”
心思转了几转,陶婳把心一横,完成任务最重要,小桑受制于天庭公务员管理条例,不能随意在凡人前露面,她到山上后只要跟骆千军寸步不离,就板上钉钉没有被揍的危险,“等我换下衣服好吗?”
骆千军微微颔首,陶婳冲他笑了下,拧身跑回楼上。
周末的桃源山热闹非凡,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往山上跑,除了一些上年纪的老人家是为家中小辈操心姻缘,年轻的上山人大多都成双成对,显然是小情侣们冲着桃源山月老庙的名头来求个好彩头。
陶婳满是兴味地打量着那一双双牵在一起的手。
凡人看不见的东西,她却能看得清楚,那些或牢或松握在一起的手上,基本都系着红线,有的红线色泽纯正,绳扣系得异常牢靠,这种红线牵住的两人,往往能平平顺顺白头偕老,有的却只松垮垮拴在小指第一骨节上,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开,这种则要防备各种意外,而有的则虽拴着红线,另一端却不是此刻握住的那只手,反而遥遥扯着,遇到这种人,往往不管爱得多深,总是情深缘浅,有缘无分。
看着看着,陶婳下意识往自个儿手上看了一眼,纤细的手指宛若葱白,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挂赘。
骆千军的手也同样,没有红线的踪影。
唔……
陶婳眼睛一转,心道要不要跟小桑求求情,让他给自个儿和骆千军绑下红线呢?
总觉得他会干脆提着扫帚把自个儿赶出月老庙呢……
骆千军早就发现陶婳在暗地里打量身旁行人,看她目光一直盯着别人握在一块儿的手看,以为她是羡慕,便闷不做声将水桶换了个手,把临近陶婳那一侧的手空出来,等到下一个大上坡的时候,自然而然握住了陶婳细若无骨的小手。
陶婳被吓了一跳,刚想缩回手来,就见山路旁的松树上陡然倒吊下一个人来,那人容貌清雅,本是生得一副公子相,奈何此刻眉眼间怒气汹涌,俨然是座随时可以爆发的活火山。
妈耶,是狂暴的小桑!
陶婳打了个哆嗦,求生欲让她立刻反握住骆千军的手,还往他身边靠了靠。
桑念情恨恨瞥陶婳一眼,脸上乌云密布。
死丫头,有本事在山上不要落单!
“冷吗?”
骆千军攥了攥陶婳的手,“你在发抖。”
她发抖不是冻得是吓得……
陶婳躲在骆千军宽广的肩膀背后躲避桑念情射出的死亡凝视,“还好啦,就是没想到山上风这么大。”
骆千军想也没想把水桶放下,解开穿在外面的短袖衬衫递给陶婳,“披上,不然你在这儿等下吧,我上去浇水,很快。”
“不不我还是和你一起过去好了!”
陶婳哪敢跟骆千军分开,把衬衫往身上一披就缩回他身侧,“其实我蛮好奇的,你为什么跑这儿来给树浇水,在山上认养了树吗?”
这年头人类为了赚钱,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明明山上野生野长的树木,也能按个名头叫人花钱来认养,桃源山之前也开展过这个项目,不过认养的都是临时种植的一大片果树苗,跟陶婳本体并没什么关系。
“不是认养的。”
提到那株桃花树,骆千军脸上神情柔和了许多,“是一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