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的儿子媳妇是在当天中午十二点过后才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在先去医生那边了解过张奶奶的伤情,确认只有一些皮肉伤之后便来到病房里,对着陶婳好一顿千恩万谢。
“你们不用这么客气。”
陶婳被两人的热情弄得有些难以招架,“主要是骆大哥出力比较多了,再说张奶奶平常也很照顾骆大哥。”
“妹子,在你们来说可能是顺手一帮,在我而言,若是我母亲因此不在了,真的……天就塌了……”
张奶奶的儿子说着说着红了眼眶,一米八多的壮汉一度哽咽得说不出话,他媳妇走过来将他拽到一边坐下。
“小陶,别理那傻子,从听见妈出事儿那会儿他就全慌了,回来的飞机票都差点买错航班,你说这也不是多年轻的人了,就是挺不起事儿来,这怂货别的不能指望,照顾人还是行的,有他在这儿你也不用担心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小骆那也不能离了人。”
张奶奶的儿媳妇叫李莲蕊,是个事业型女强人,说话间就透出一股干练气息,“还有,我刚问过医生,说你来时给垫了五千治疗费,你给我个卡号我给你打过钱去。”
“不用啦嫂子。”
陶婳连连摆手,“张奶奶这会儿正是用钱的时候……”
“治疗用不了多少,我们足够负担了,你放心,依咱们两家的关系,真要有难处我会跟你们开口。”
李莲蕊却不肯,坚持要走了陶婳的卡号,当场给她把钱转了过去。
“医生说妈可能一会儿就能醒,你就在这儿待着别乱跑了。”
李莲蕊回头又去嘱咐自己丈夫,“我去趟警察局。”
撞了张奶奶的摩托车骑手肇事逃逸,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哎。”
张奶奶的儿子抹干眼角的泪,冲自家媳妇点头,“媳妇,你路上小心点,过马路看车……”
“行了,啰嗦什么啊。”
李莲蕊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的话,准备带着陶婳一起离开。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病床上处于昏迷状态的张奶奶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
“妈醒了!妈醒了!护士!护士!”
张奶奶的儿子激动地扯着嗓子喊。
“闭嘴!”
李莲蕊忍无可忍低吼道,同时按下床头呼叫铃,“妈刚醒你想再把她吵晕?”
陶婳很卖力才没叫自己笑出声来,没办法,这两口子相处的模式实在是太可爱了,看起来高大威武的汉子,被一个一米六不到的小女人训得像小型宠物犬一样乖乖缩着不敢乱动。
“我这是……在哪儿啊?”
张奶奶迷迷糊糊看着儿子媳妇,再看看陶婳,记忆还停留在出事之前,“我不是……给杉杉买雪糕呢嘛……怎么到这儿来了?”
“妈,你给车碰了。”
李莲蕊瞅了眼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男人,叹口气上前坐到张奶奶身边柔声道,“小骆给你做了急救,现在你在医院,大夫看了,说你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外伤,所以你别担心,好好养伤,过几天等伤口抽了线咱们就能回家了。”
“哦……哦。”
张奶奶答应了几声,闭上眼,陶婳跟李莲蕊对视一眼,都以为老人估计又要睡,没想到她很快又睁开眼瞅着陶婳,还费劲地想要冲她抬起手,“小陶,你来……”
“哎,奶奶我在呢,你别动弹了,有什么话您说就行。”
陶婳赶紧凑过去,握住张奶奶的手说。
“我……我家后院……杏熟……”
张奶奶嘴巴被摔得不轻,说话有些费劲,断断续续且前言不搭后语,叫陶婳听了个满头雾水,“后院杏树?”
“我知道了。”
李莲蕊凑过来,“妈,你是想说后院那棵杏都熟了,要小骆他们帮忙摘一下分给老朋友们吃是吗?”
“对,对。”
张奶奶咧开嘴笑笑,“就是这个,莲子,钥匙。”
“等我找找。”
李莲蕊回身在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出张奶奶家门钥匙来递到陶婳手中,“我爹耳朵有点背,喊他开门是开不了的,你跟小骆直接去摘,到时候你俩多留点吃,我妈种的这棵可是大白杏,特甜。”
“还有,高枝儿上的那些果子就别摘了,拿梯子爬那么高危险。”
“知道啦嫂子。”
陶婳点点头收好钥匙,两人一起出了医院,在大门口分道扬镳,李莲蕊去了警察局处理车祸事宜,她则先拐到一处角落,掏出手机就把电话拨到妙贞那边去。
“妙妙,事情怎么样了?那个引魂使你搞定了没有?”
电话接通后,她迫不及待地问。
“你老哥我出马,还能有搞不定的事儿吗?”
妙贞嗤笑了一声,毫不心虚地将骆千军所有功劳揽到自个儿身上,“区区引魂使而已,手到擒来。”
“哇,你不会把她打死了吧?”
听妙贞说得这么轻松,陶婳又开始担心他把事做过头给他自身惹麻烦。
“我倒是想,可惜情况不允许啊。”
妙贞笑了笑,“只损毁了肉身,后来陆之道赶来,把那引魂使魂魄带走了。”
“陆判?”
陶婳愣了下,“妙妙……你的意思是,这事儿陆判知道了?”
想到那个声名斐然的陆之道,她心里有点慌怎么办。
“的确知道了,不过陆之道说了,那个老太太原本就命不该绝,是那引魂使擅作主张动手,所以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老太太的性命,而是——”
妙贞声音严肃起来,“你自己。”
“对哦……”
陶婳有点点想哭。
陆之道这个人、不对,这个鬼吧,说起来很是奇怪。
一方面,他的确是铁面无私公正行事,但另一方面,他又特别看重地府的颜面,所有不将地府威严看在眼中的人,都是他重点盯梢报复的对象。
这次的事情,虽然是引魂使不对在先,可陶婳却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截下魂魄,还损坏了地府公务员工作道具,在陆之道看来,这两个行为可比妙贞揪着引魂使揍一顿来得严重多了。
“我从现在闭关装死还来得及吗。”
陶婳叹气,被陆之道惦记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位判官大人最擅长的不是跟人真刀明枪开杠,而是不动声色地给他看不顺眼的人挖一堆坑,早晚有坑能坑到对方。
“要我说实话吗?”
妙贞哈哈笑道,方才刻意营造出的严肃气氛消失殆尽,“别做梦了,等着挨坑吧。”
“我就说你接起电话那会儿语气为啥透露出一种微妙的愉悦感。”
陶婳翻个白眼,“算了算了,反正陆判下手总是有分寸的,这次还是多谢你啦妙妙,改天多给你十坛桃花酿。”
“那可说好了,不准反悔。”
妙贞一听桃花酿顿时来了精神,他手里存货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不反悔,谁反悔谁是小狗。”
陶婳说完紧跟着又补了句,“汪汪汪!”
妙贞:……
这丫头跟谁学成这样不要皮不要脸的?嗯?
反正不是他,绝对不是!
“死丫头,哥哥真是白疼你了。”
妙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哈哈哈哈!”
陶婳大笑起来,“开玩笑啦,真的有酒,不过我没时间给你送过去,今晚你抽个时间自己过来拿吧,等下我得帮张奶奶摘杏子,据说是外地挪来的大白杏,可甜可好吃,张奶奶说了要我摘完后自己多留点吃。”
“唔……”
妙贞顿了顿,“大白杏?”
声音中满是举棋不定的心动!
“对呀,大,白,杏。”
陶婳笑得蔫坏,“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帮我一起摘啊?到时候我可以分他些杏子吃。”
妙贞这只狐狸吧,没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东西,但有两样特别喜欢的东西。
其一是桃花酿,其二,就是原产在西漠的大白杏。
从前每到大白杏成熟之际,妙贞都会去西漠搞一大堆回来,不光果肉,连杏仁都吃个干干净净。
但从六十年前开始,妙贞忽然不再去西漠,甚至对那片地方讳莫如深,每年必吃的大白杏也就成了梦幻泡影。
“这种粗活怎能叫我身娇柔嫩的妹子去干呢?”
原本窝在沙发上的妙贞唰一下子站起身,“放着我来。”
苦力搞定。
挂掉电话,陶婳嘿嘿偷笑。
“笑什么呢。”
脑袋上被人不轻不重弹了一下,陶婳回过头,便看见站在她身后的骆千军。
“没啥啦,张奶奶拜托我们去帮忙摘杏,我拽我哥过来当苦力。”
陶婳可以说是胳膊肘向外拐的典范了,“不然只有我们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摘得完。”
“张奶奶醒了?”
骆千军挑眉,“现在谁在医院陪着?”
“张奶奶的儿子,她儿媳妇去警察局了。”
陶婳看到骆千军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这是给张奶奶带的吗?”
“嗯,熬了点鱼汤。”
骆千军看着陶婳粉扑扑的脸颊,眼底透出一丝笑来,“等我会儿,把鱼汤送上我跟你一起回家。”
“还等什么呀。”
陶婳笑着走到骆千军身边,搀起他空着的胳膊,“走走,一块儿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