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的桃源山,远远看去仿若仙境。
薄薄的白色雾气缭绕在满山浓淡相宜的绿色中,阳光照射下来,每一片叶子都透着满载生命力的精气神儿,在叶片间打滚的雨珠像一颗颗洒落的碎钻,风一吹,便带着灼灼辉光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骆千军跟陶婳两人坐上第一班公交车,下山回了小区。
“你看到刚刚那个公交司机的眼神了没有……”
一下车,陶婳就开始捂着肚子笑,“他会不会以为咱们两个不是人啊!”
毕竟月老庙里从来没有留宿客人这一说,大清早从来都是送人上山、不曾接人下山的司机师傅在看到车站等候的两人时,表情的确精彩纷呈。
骆千军笑着看她一眼。
严格来说,那司机师傅也没害怕错,他们俩的确都不算人类……
当然,等司机听说他俩是来还愿,结果被大雨滞留的游客后,脸上总算不再有害怕的神色,但目光含义却顿时复杂起来。
“等等。”
路过早市一条街,陶婳拉住还在往前走的骆千军,“家里没菜了,得添一点儿。”
“好。”
骆千军觉得,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家”字像是带着特殊的法力,一说出来就戳的他心里酸软酸软的。
早市上人来人往,只能容两辆车并排驶过的街道,现在大概连最小型的三轮车都挤不进去,街道两旁是一家挨一家的摊贩,熟食与蔬菜生鲜并没有很明确的区域划分,全部夹杂在一起,陶婳每次逛这条街,都觉得像在淘宝。
“新鲜的樱桃!”“早上刚摘的红玉西瓜!”“三鲜包粉丝西葫芦韭菜豆腐素包一块钱一个了啊!”“蟹粉小笼包!”
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陶婳左挑右选,买了小笼包、炸糖糕、芝麻团跟肉馅分量十足的三鲜大肉包。
最后这样是给骆千军买的。
别看他身上没什么赘肉,饭量却是出乎意料的大,而且特别爱吃肉。
这些特点都是陶婳在平常生活中偷偷观察得出的结论。
陶婳买早餐的时候,骆千军也在买东西。
现在的月份,附近海域还封着,但近海养殖池却开始往外输送养成的鲜活鱼虾,一只只晶莹剔透的大海虾在盆中不断弹跳着,发出噼啪声响。
骆千军称了五斤虾,掉头又去挑淡水鱼。
陶婳的口味还是有些挑的,例如她很喜欢吃虾,海虾河虾都爱,但却不喜欢吃海鱼,更偏爱口味清淡的河鱼。
刚好有新上货的草鲤跟鳜鱼,骆千军一样买了一条,又额外称了二十斤水库小杂鱼——这是给妙妙准备的零食。
“哇好多小鱼!”
拎着早餐跑过来的陶婳惊喜道,“是打算做香辣小鱼干吃吗?”
骆千军眨眨眼。
陶婳说的小鱼干,是之前他不小心烘太多小鱼,试验着炒的一盘零嘴,没想到被陶婳发现,一下去就吃光了一大罐子。
“对,做香辣小鱼干。”
骆千军毫不心虚地回答道,同时决定以后给妙妙改吃猫粮猫罐头。
小鱼干饲喂的对象从今天起算是换人了。
陶婳顿时满脸美滋滋,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从猫嘴里夺了食。
两人大包小包回到小区,刚准备开吃,就听见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出什么事了?”
陶婳往外看的功夫,骆千军已经窜了出去。
“哎哎?骆大哥?”
陶婳无语地看着柜台上刚吃了几口的早饭,对着它们释放了个保鲜阵,拿起钥匙跟在骆千军身后一起跑出去。
结果刚出门,迎面就看见骆千军背着满脸血的张奶奶跑过来,“小陶,急救箱!”
“哎!知道了!”
陶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打开药店门叫骆千军先带着张奶奶进去,自己则冲去找急救箱。
“张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伤这么重?”
把急救箱送到骆千军手上,陶婳开始帮他一起给张奶奶清理脸上手上不断流血的伤口,陶婳看老人家双眼紧闭口唇发紫,暗道一声不好,背着骆千军默念回春诀给张奶奶稳住体内伤势。
“叫车撞了。”
骆千军沉如墨色的双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杀气,“三个飞车党飙车,撞了张奶奶后肇事逃逸。”
“……混账东西!”
陶婳一听也气得不轻,“那三个人现在在哪儿?有人报警了吗?”
“都不知道,也许有人报了……张奶奶的大孙子当时就在旁边,见奶奶被撞吓坏了,顾不上别的背起老人就往这边送……”
实际上这样的做法是极端错误的,如果不是张奶奶命硬,可能在搬动她背着跑过来的那一路上就已经被折腾得咽气了,但就算这样,老人家的形式仍旧不容乐观,在背老人回来的途中骆千军就用灵识探查过她的伤势,内脏多处出血,还有几处骨折,最严重的是头部受到的撞击……
骆千军闭了闭眼,再度探查伤势,随着探查的进展,他眼中的凝重一点点褪去。
灵识告诉他,原本老人体内不断流逝的生机突然被一股温和的绿色灵力包裹,之前极为严重的内伤也在飞速愈合,断裂的骨骼重新接合到一起,就连颅脑中大面积的血块也在灵力的运转下消失殆尽。
知道这些是陶婳暗地里帮的忙,骆千军心头一暖。
他真的无比庆幸身边有陶婳在,如果此刻只有他一人,恐怕除了眼睁睁看着张奶奶咽气,别无他法,毕竟除了些许凡间的医术,他根本就不懂别的治疗手段。
“哥!”
带哭腔的喊声在两人身后响起,陶婳回头,看见了一个满身满脸血、眼泪流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哥,我奶她怎么样了!”
原来这就是张奶奶的大孙子,陶婳赶忙走去洗手间拿出毛巾脸盆,“别担心,别哭了,你奶奶应该只是外伤看起来严重,不会有事的,先擦擦脸吧。”
陶婳把毛巾脸盆递过去。
“真的吗?”
小孩看样真是被吓坏了,骆千军现在就是他唯一的主心骨,他又向骆千军求问了一遍。
“对,没错。”
骆千军把张奶奶外在的一些伤口一一消好毒包扎好,“你之前打120了吗?”
“我、我我忘了,我现在、在打!”
小孩结结巴巴道,想去掏手机,手却哆哆嗦嗦地半天塞不进兜里去。
“你还是先擦脸吧!”
陶婳叹口气,把毛巾脸盆塞过去,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一会儿就来,你赶紧擦洗下到时候也跟车一起去,还有,家里人你通知了吗?”
“都没来得及……”
小孩拿着毛巾,嘴一瘪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哥,我奶真的没事儿吧?都怪我,要是我不想吃雪糕就好了,我奶就是想给我买雪糕才被撞的……哥我好怕……”
“好了,没事了。”
骆千军起身,就着盆里的水洗掉手上血迹,拍了拍少年的头,“别怕,你奶奶真没大事儿,我向你保证。”
少年得了保证,看了眼床上紧闭双眼仍旧人事不知的奶奶,忽然就地蹲下,捂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哎……”
陶婳想上去劝两句,被骆千军拦住。
“叫他哭吧,发泄发泄也好。”
就在几秒之前,那少年即便因为意外心慌意乱、眼泪也没断下地流,可脊梁骨始终像一张绷到极限的弓,不敢塌下分毫。
现如今,那口绷在他身上的弓终于卸了力道,少年哭得声嘶力竭浑身发抖。
“那得联系张奶奶的家人啊。”
陶婳看向骆千军,“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不?”
“有的。”
骆千军点点头,“你看会儿他们俩,我去打电话。”
“好的,你去吧。”
陶婳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等骆千军出了休息室,陶婳才迅速对着少年又施展了下宁神诀,怒大伤肝,悲极伤肺,虽说发泄下情绪对身体有好处,但不懂克制的发泄只会对身体造成反向伤害。
宁神诀的效果十分显着,刚一施展,少年的哭声就渐渐低了下去,过不多会儿便抬起头,红肿着眼眶看向陶婳,小心翼翼开口,“姐姐,我……我有点渴。”
“你先洗把脸,我去给你倒水。”
盆里的水已经被骆千军弄浑,陶婳示意他直接进洗手间洗漱整理,自己则转身去了厨房。
刚一进门,她便倒抽一口冷气,反手啪一下子将门拍上。
正叼着冰糕从冰箱里翻找其他零食的黑衣少女被声响吓得一哆嗦,哎唷一声跳起来,待发现进来的人是陶婳,才重新恢复了底气。
“嘿,我说桃花仙,胆子不小啊。”
黑衣少女扬起尖尖的小下巴,冲着陶婳恶声恶气说道,“连我们地府的单子都敢劫?”
陶婳心底一沉,刚才见到张奶奶的伤势,她什么也没想就出了手,直到看见这凭空出现的黑衣少女时才想起来,张奶奶那伤按照凡人来算,是板上钉钉的难逃一死,地府会来人引魂也是正常,只是没想到,人会来得这么快。
“使君容禀,这位老人与在下有些因缘牵扯,如果不还了因果便叫她死去,那在下也很难做,故而方才没留意伤势就直接出手救了人,还请使君念在小女子是初犯,通融一二。”
单论实力,别说这种小鬼考级应聘来的小鬼使,就是判官来了,她也有信心与他一较高下,可现在情况是县官不如现管,小鬼使奈何不了她却能带走张奶奶的魂魄,不管怎样,她都不能叫张奶奶死在今天。